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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前朝东宫旧址的断壁残垣在暮色中沉默矗立，庄茉柔踩着满地瓦砾，指尖抚过斑驳的朱漆柱础。这里曾是前朝太子的居所，也是她寻找真相的最後希望。瓦片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惊起几只栖息的夜鸟。她始终无法相信顾卿云口中“赤胆忠心”的顾太傅会是叛主投敌的主谋，可种种线索又不断将疑点指向顾家，心头的纠结让她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

一阵微弱的喘息声从倒塌的偏殿传来，庄茉柔猛地转身，腰间匕首瞬间出鞘。昏黄的天光下，一个黑色身影正扶着断墙挣扎起身，黑色面罩遮住口鼻，只露出双锐利的眼睛，此刻却因失血而蒙上雾气。

是他。林家被灭门时救她的神秘人。

他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黑色劲装被划开长长的口子，露出底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听到动静，他瞬间绷紧身体，手摸向腰间的短刀，看清是庄茉柔时，动作却骤然顿住，眼底的杀意褪去，只剩下戒备後的疲惫。

“官……官兵……”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刚挤出几个字便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

庄茉柔还没来得及回应，远处已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官兵的呵斥声隔着断墙飘来，虽不清晰却足以让人紧张：“仔细搜！别放过任何角落！”

黑衣人眼神一凛，挣扎着想要往更深的废墟躲去，可刚迈出一步就踉跄着差点摔倒。庄茉柔见状，急忙上前拉住他，将他拽进身旁半塌的暗格里，用断梁小心挡住入口。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呼吸交缠，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别动，待着。”她压低声音叮嘱，指尖因紧张而微微蜷缩。

官兵的脚步声在外面缓缓移动，火把的光偶尔透过缝隙照进来，在他的面罩上投下跳跃的光斑。“这边好像有动静！”一个声音在暗格外不远处响起。

庄茉柔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扬声喊道：“是我，相府庄茉柔，奉大理寺之命在此查些旧物，诸位何事喧哗？”

外面的脚步声停在了暗格外，领头的官兵隔着断梁客气地问道：“原来是庄小姐，惊扰了。我们正在追捕一名逃犯，还请庄小姐留意，若有发现及时告知。”

“东宫旧址荒僻，许是风声异动。我在此处许久，并未见什麽可疑人等。”庄茉柔语气从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官兵显然忌惮相府的身份，又在周围简单搜查了片刻便带着人离开。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庄茉柔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身旁的黑衣人。

他正靠着墙壁，头微微垂着，近乎昏迷却仍努力睁着眼保持清醒，一只手颤抖着往怀里摸索，艰难地掏出一个小巧的伤药瓶，想要给自己疗伤，可手臂却不听使唤，药瓶几次从手中滑落。

庄茉柔见状，连忙上前：“我帮你吧。”

黑衣人闻声擡眼，眼中闪过一丝抗拒，微微侧过身。但他实在太过虚弱，试了几次都无法打开药瓶，最终只能放弃般垂下手臂，默认了她的帮助。

庄茉柔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瓶，打开後倒出些药粉，又从行囊里翻出干净的布条。她轻轻擡起他的手臂，动作轻柔地为他清理伤口丶撒上药粉，再用布条仔细包扎。整个过程中，黑衣人只是静静靠着墙壁，任由她动作，没有丝毫反抗，只有在药粉碰到伤口时，身体会微微一颤，眼底闪过一丝隐忍的痛意。

包扎好伤口，庄茉柔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

黑衣人闭目调息，没有回答。

她咬了咬唇，又问：“官兵为什麽追杀你？你和那个神秘组织有什麽关系？”

依旧是沉默。

庄茉柔犹豫了一下，声音更轻了：“你……认识我吗？”

黑衣人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复杂难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地吐出一句：“有人放了假消息。”

话音刚落，他的头便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庄茉柔看着昏迷的他，在一旁静静守着。她尝试将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顾家的疑点丶海棠宴的秘密丶神秘组织的追杀……可越理越乱，反而是眼前这个神秘人，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这种感觉让她心头暖暖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他覆在口鼻处的面罩，好奇心驱使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揭开那层面罩看看他的模样。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面罩时，黑衣人猛地睁开了眼，快如闪电般抓住了她的手腕。四目相对，暗格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尴尬又带着一丝暧昧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他的眼神锐利，带着常年的警惕本能，却又在看清是她後，渐渐柔和了些许。

他松开她的手腕，挣扎着颤颤巍巍站起来，扶着墙壁往外走。

“你要去哪？你的伤……”庄茉柔试着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虚弱却清晰地留下一句：“明月楼……京中放出秘密情报的地方。”

说完，他便扶着墙壁，一步步消失在废墟的夜色中。庄茉柔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反复咀嚼着“明月楼”这三个字，知道这是他留给自己的关键线索，也明白这场探寻真相的路，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