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回到房间後,庄茉柔总时不时望向窗外,隔一会儿就轻声问:“玉儿,月亮出来了吗?”
庄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暗沉的夜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包早已备好的药丸,声音压得低而沉:“小姐别急,乌云再厚,也总有散的时候。”她放下手中的暖炉,挨着庄茉柔坐下,掌心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只是有些心意藏久了,会像受潮的药草,没了药效,只剩满心苦涩。”
见庄茉柔睫毛轻颤,庄玉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上次小姐淋雨生病,顾大人守在府外一夜;海棠宴刺客袭来,他挡在您身前时,眼里哪有半分同僚的疏离?乐坊那曲子,改了又改,分明是把心事都揉进了音符里。”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小姐,你要相信顾大人。”
庄茉柔的眼眶慢慢红了,指尖绞着衣袖,指节泛白。是啊,她还有许多话没有对他说,她想告诉他,很久以前,她就喜欢上他了,从月下初见,到雪夜相护,再到後面并肩查案的每一个朝夕,还有醉酒後的那个吻。。。。。。她喜欢他,哪怕没有回应,至少,允许她在心里留下他的影子,让她在面对深宫的高墙时,不那麽难熬,让她在深宫里,也有与他并肩作战的机会。她知道,有些话,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去找他……”她喃喃重复着,像是给自己打气,“玉儿,陪我去趟顾府。”
夜幕低垂,庄茉柔与玉儿避开仆从,提着灯笼往顾府赶去。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灯笼纸簌簌作响,映得她的影子在巷子里忽明忽暗。顾府门前的灯笼亮着,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冷清,她敲了许久的门,才见管家神色慌张地开门。
“顾大人在吗?”她声音发颤。
管家摇了摇头:“大人傍晚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失望瞬间淹没了庄茉柔,她攥着灯笼柄转身,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或许是她太急切了,或许他只是被公务绊住了……正欲离开,身後忽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带着气若游丝的喘息:“庄小姐……请留步。”
庄茉柔回头,见顾倩宁披着厚厚的披风站在廊下,脸色苍白如纸,咳嗽几声後,用那双透着偏执的眼睛盯着她:“陪我……说说话。”
两人走到池边,晚风带着水汽吹得人发冷。顾倩宁扶着栏杆,每说一句话都要喘息片刻,眼神却死死锁着庄茉柔:“哥哥……最疼我。我的药……都是他寻遍天下找来的。”她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不该来的。”
庄茉柔蹙眉:“我找顾大人有要事。”
“要事?”顾倩宁猛地擡眼,眼底闪过疯狂的执拗,“你以为……你配吗?哥哥这样的人,岂是你能肖想的?”她咳得更厉害了,却依旧固执地说着,“你只会碍事……只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我不是……”庄茉柔欲言又止,看着她病态的模样,心中涌起一丝不忍,却更多的是震惊。
“你什麽都不是!”顾倩宁忽然激动起来,伸手推了庄茉柔一把,力气不大却带着决绝,“哥哥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要你。。。。。。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她边说边又一次扑过来,两人肢体相触间,顾倩宁忽然往假山方向飞快地瞥了一眼,下一秒,身体便如断翅的蝴蝶般向後倒去,“扑通”一声落入冰冷的池水。
“倩宁!”庄茉柔惊呼着伸手去拉,却只抓到一片衣角。
就在此时,顾卿云穿着一身青色官服匆匆赶来,看到池中的顾倩宁,他瞳孔骤缩,几乎是瞬间从庄茉柔身边掠过,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停留,纵身跃入水中。水花溅在庄茉柔的裙摆上,冰凉刺骨,瞬间浇灭了她心中最後一点火苗。
冰冷的池水淹没了顾卿云的身影,他很快将挣扎的顾倩宁托出水面,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往岸边游,仿佛那是他的全世界。整个过程中,他没有看庄茉柔一眼,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蜷缩在他怀里的顾倩宁,虚弱地咳嗽着,眼角却瞟向呆立的庄茉柔,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得意。顾卿云安顿好妹妹,始终背对着她,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每个字都砸在庄茉柔心上:“你走吧。”
庄茉柔僵在原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鼓足的勇气丶满心的期待,瞬间碎成了水里的涟漪。她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像个跳梁小丑,满心欢喜地捧着真心要送出去,却在临门一脚时,被人泼了满身脏水。她甚至不敢再上前解释。他话语里的疏离已经说明了一切,多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自取其辱。
守在顾府外的庄玉见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脸色惨白如纸,连忙迎上去:“小姐……”
庄茉柔没有说话,任由庄玉搀扶着上了马车。回程的路上,她望着窗外,夜空依旧被乌云死死盖着,连一丝月光都透不出来。原来有些喜欢,连说出口的资格,都要被这样轻易地剥夺。那句未说出口的“我喜欢你”像一句笑话,更像一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疼得她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