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东祁套近乎,胳膊肘搭上林老叔的肩,用有商有量的口吻道:“林老叔,给周蒾个解释的机会吧,让她讲清楚为什麽非要选你那块地。”
提起周蒾,林老叔的脸又阴沉下来:“关你哪样事?”
“不关我事啊。”路东祁卖乖似的嘿嘿笑,“拦不住我好管闲事。”
“闲事多得很。”林老叔打掉他的胳膊肘,“你为哪样要帮她?”
“不算帮。”继续套近乎说一句林老叔不是外人,路东祁没瞒着,忿忿不平道,“她瞧不起我,骂我是草包。林老叔你评评理,哪个男人受得了!你如果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到时候一定要说,我是看在路东祁面子上来的,看她还敢不敢小瞧我!”
“我不信。”林老叔摇头,脸还阴沉着,就开始维护周蒾,“她我是从小看到大呢。小时候老成,长大了稳重。和老周一样,从没跟哪个红过脸,更不可能骂人。”
“这会儿夸上了。”路东祁吊起眉梢,“那天跟你急的人不是她?”
这话倒提醒了林老叔,他态度坚决:“我是不会给她机会解释。”说完起身走人。
路东祁吆喝:“我不帮你保密了啊。”
林老叔大步流星没回头:“不需要。”
路东祁望着他微驼的背影:“啧,老头真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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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片香蕉叶顶头上遮阳,路东祁慢悠悠走回庄园。
比起上午热闹得像庙会一样的前院,现在只有两只狗子在悠闲打转。午饭後,周蒾带领大部队去参观咖啡鲜果加工处理厂,接着还要去西北角的老教堂遗址。
路东祁没赶上饭点,麻嬢嬢疼人,单独给他开小竈。洋芋火腿焖饭,也许因为体力消耗大,路东祁吃得特别香,一碗没够又添了第二碗。麻嬢嬢坐着陪他,问他什麽时候来厨房帮忙。今天被遛了半座山,路东祁吃一半开始晕碳犯困,说,明天。
麻嬢嬢盛碗鸡汤端上桌:“明天可以呢。明天他们走了,厨房没好多事做,累不到你。”
一碗鸡汤半碗肉,路东祁美滋滋嘬口汤:“嬢嬢,你为什麽对我这麽好?因为我长得帅?”
麻嬢嬢哈哈大笑:“帅,肯定是帅呢嘛。”她眼里充满慈爱,端详起路东祁,“我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也是瘦津津呢,吃下克呢东西不晓得长到哪点克啰。”
路东祁这些天没少和庄园的叔叔嬢嬢闲聊,他们的子女大多出门在外,要麽求学,要麽打工。保山和缅甸接壤,很多年轻人嫌当农民太辛苦,社会地位低,宁愿去滇缅公路跑运输。
既然年纪相仿,于是路东祁很自然地问:“你儿子也出去打工了?”
麻嬢嬢:“死了。”
汤勺急刹车停在半空,路东祁不敢再动,连呼吸也不自觉闭住了。
麻嬢嬢是笑着说的,或者说她一直在笑,笑是麻嬢嬢最日常的表情。开心要笑,不开心也要笑,思念儿子要笑,谈起儿子也要笑。
“我儿子名字里有个‘磊’,三石磊,我们喊他小石头。大名小名都是我取呢,希望他能长得像石头一样结实,可怜——”
路东祁勺里的汤洒了,麻嬢嬢抻起袖套擦干净,笑着唏嘘:“还好,走得快,没受好大苦。”
自我安慰完,她回忆着又道:“克掉两年多快三年啰。骑摩托下夜班嘛,天还没好亮,下起雨又某得路灯,摔到路边沟沟头,刚好撞到脑壳。警察说当场就死了。”
赶紧把汤喝完,汤勺放回碗里,路东祁觉得该说点什麽,又不知道能说什麽。麻嬢嬢催他快吃,他就使劲吃,吃到一粒米不剩,碗底干净到不用洗,麻嬢嬢又笑了。路东祁抢着洗碗,她不准。不是偏爱路东祁,因为她厨房的碗谁都不准洗,只有她自己洗的她才放心。
厨房归麻嬢嬢管,吃她做的饭就要遵守她定的规矩。
路东祁跟旁边站着,小心翼翼问:“他结婚了吗?”
“某呢,有个女朋友,他们多好呢。”水龙头习惯只开一半,水流细细的,麻嬢嬢洗碗不急不慢,说话也不急不慢,“我儿子走得太突然,多对不起人家呢。儿子厂头发呢抚恤金,我说给她一半她不要,这些年还经常倒给我钱。我能来庄园做饭,也是她介绍呢,她和小周蒾是高中同学。”
路东祁顺着又问:“那她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嘛。”聊伤心事都不难过的麻嬢嬢这才叹口气,忧心忡忡道,“我好怕她是心头放不下我儿子。多乖呢姑娘,把她耽误啰,我过意不去呢嘛。做梦梦到我儿子,我跟他说,让他去劝劝小慧。劝她不要再惦记个死啰呢人,她还年轻,有……”
说着麻嬢嬢像想起什麽,啊了一声,扭头问:“你有没有耍朋友?”
路东祁一愣,而後忙不叠摆手:“我不行,我不行。”
麻嬢嬢可不这麽认为:“哪点不行?为哪样不行?我觉得你行得很呢嘛!”
“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为哪样?”
“因为我不想结婚。”
“为哪样不想结婚?”
“我,我……”
能说会道的一张嘴突然卡了壳,路东祁招架不住落荒而逃。
离厨房老远,还能听见麻嬢嬢的热情呼唤,不要跑嘛,可以先见见面吃吃饭嘛,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