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绪乱飞,没来由地想起了自己野生菌中毒的那回。
何应悟本来就比谈嘉山要矮上半个头,再加上缺乏锻炼,被禁锢住双手以後,简直就像只被捆在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对方啃上来时,牙齿的末端微微陷入皮肉的疼痛钝而酸,何应悟是真有种自己会被连皮带骨吃干净的错觉。
他清楚记得自己从医院里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索身上有没有少块肉。
然而伤口一个没有,齿痕却遍布了全身。
尤其是他的腿——
从膝窝一路叠到脚踝,那痕迹简直触目惊心。
如果只是啃几口,何应悟也懒得计较了。
但偏偏谈嘉山的嘴还闲不下来,边摸边唧唧哝哝着:“这块适合烧烤;那块肉适合炖煮;这块可以拿来红烧;那块可以拿来盐焗……”
搞得天然弯的何应悟一时竟不知道该先敬佩对方的职业素养,还是该先害臊。
他当然担心谈嘉山一口咬下来,把自己当成块零分熟的牛排给啃了。
可谈嘉山这张好看到有些瘆人的脸实在是太具迷惑性,哪怕在严重中毒的生死关头,何应悟也被这张脸晃得目眩魂摇,完全忘了反抗。
野生菌中毒的症状之一,便是引发剧烈的腹痛与肌肉疼痛,而从头发丝精致到脚趾头的谈嘉山一看就是个受不得苦的大少爷。
受了痛以後,颧骨的红晕和鼻背上细密的汗珠便会不听话地往外冒,衬得谈嘉山那茫然的表情更为脆弱。
也不知道谈嘉山在幻觉中看见了什麽,对方居然还管自己叫起了“妈妈”。
平常的极富攻击性的五官蓦地柔和了下来,甚至还带着几分懵然的孩子气,也难怪能激起比谈嘉山还要小上六岁的何应悟的保护欲。
或许不止是保护欲。
还有谈嘉山紧得令人窒息的怀抱丶身上淡到忍不住让人仔细嗅闻的味道丶那双被水光笼罩的可怜见的眼睛丶那只温度略高的手掌……
不不不。
何应悟猛地清醒过来,用手背搓了搓烫得吓人的脸,赶紧把对谈嘉山的荒唐念头压下去。
毕竟把同事当做幻想对象的话,未免也太下流了。
但就像突然有个人蹦出来,严肃而毫无预兆地警告一句:“千万不要去想漂浮在游泳池里的那只粉色骆驼。”
那麽,这只粉色的骆驼接下来多半会出现在大部分听者的脑袋里,在思维的泳池里以狗刨式玩上至少五分钟。
越是警告自己,幻想反而越放肆。
何应悟几乎要羞愧致死,但双手却诚实地握得越来越紧。
“呼……”
何应悟克制不住地蜷起脚趾,极模糊地哼了好几声。
就像在叠纸杯游戏一样:金字塔越堆越高丶顶端越来越晃,可偏偏每次加码都能维持住那摇摇晃晃的平衡,叫那被拧成一股绳的欲望不至于分崩离析。
啪嗒。
一滴汗水沿着不知何时弓起的脚背,缓缓流至何应悟立在瓷砖上的脚尖,没来由地晃了会儿,这才落到地面上。
在短暂的耳鸣声过後,何应悟仰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挺直的背这才终于松懈下来。他双眼失焦地凝视着前方的镜面玻璃,好不容易停下那从膝盖直直往下的颤抖。
待到平复了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何应悟这才甩了甩因为长时间保持紧张已经有些发麻的双腿,缓缓走到洗手台前。
他将水龙头开到最小,认真而细致地洗了手。又尽量小心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抽了抽鼻子,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房间里黑灯瞎火,何应悟全然没发现隔壁床有只耳朵露在被子外,烫得快要熟透了。
。
一声蚊子叫似的闷哼声,硬是把谈嘉山从梦境里迷迷糊糊拖了出来。
他原以为是隔壁那对嗓门大的情侣又闲不住地折腾了起来。
刚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眼角馀光却被玻璃隔间里的画面惊得睡意全无。
这家酒店的卫生间与卧室之间的玻璃墙,做的是单向防窥工艺。
玻璃表层贴了层特殊的覆膜,使得光线较强的那测无法窥得光线较暗的区域,但光线较暗的这头却能清楚望见对面的情形。
睡前主卧的灯一直亮着,两人自然没注意这玻璃隔间的“猫腻”。
但为了避免吵醒谈嘉山,何应悟是摸黑去的洗手间,而洗手间的感应式镜灯又恰好配备了起夜照明功能。
在微弱的灯光下,洗手间里何应悟自强不息的画面一览无馀。
谈嘉山头一回憎恨自己5。0的视力。他甚至能看清夜灯投射在脸颊上的睫毛阴影丶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的汗水丶窄而有力的腰胯……以及那对结实修长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