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被这般对待,有关亲密体验的记忆变本加厉地卷土重来,把何应悟勾得浑身烫得像要化在一块儿,恨不得从躺椅的缝隙里滴滴答答地淌下去。
谈嘉山拉下何应悟交叉挡在脸前的手臂,其中一条胳膊沾着将干未干的泪痕,另一条则留了串深浅不一的牙印,叠在纵横交错的旧伤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强迫自己移开盯着伤痕的视线,将视线落回何应悟的脸上。
对方还沉浸在方才登顶的绵长馀韵里,神情恍惚又脆弱,理智被抽了主心骨似的飘远了,看着像一时半会捞不回来的样子。
没了磨牙的东西,何应悟下意识咬紧牙关,较劲似的把自己的下嘴唇咬得发白,像是恨不得把满肚子无处排解的燥热丶不安通通咬碎。
“咬点别的。”
谈嘉山温柔地用指节轻轻刮了刮何应悟的侧脸,不容拒绝地撬开紧闭的牙关,将两根手指探了进去。
他耐心地任由锋利的牙尖一点点地磨着自己的指腹,来回蹭动;被咬得疼了,谈嘉山也只是弯弯手指,略带警告地捏一捏那条不安分缠上来的软舌。
指腹一点点向後滑,在触碰到後槽牙附近触感与周围不同的牙龈肉时,谈嘉山稍稍用力,往下按了按。他忽然开口问:“什麽时候拔的智齿?”
缝过针的地方比别处都要敏感些,何应悟被摸得不自觉并起腿,夹住对方作祟的膝盖,模糊轻哼了几声。
声音有些发抖的何应悟乖乖回答:“去年。”
“拔了几颗?”
“两颗。”
“当时……疼不疼?”
拔牙哪有不疼的。
在南半球出差时,何应悟的智齿突发炎症。其中一颗横生的牙像钉子般扎进肉里,最後不得不开刀,将它切成几块一点点剜出来。
那会儿,他独自一人在语言不通的医院摸索询问,签下後果自负的麻药单,孤零零地躺上了手术床。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总觉得咬咬牙丶忍一忍,没有什麽坎也能迈不过。
当钻牙器深深刺入牙根,滋滋声震得颅骨发麻时;当术後发着烧,在酒店床上翻来覆去冷得浑身发抖,却还得抱着冰袋给牙齿消肿时,何应悟也只能暗咒自己倒霉,随即像往常一样咬着牙捱了过去。
可如今,缺席的关怀迟迟而至,猝不及防地推倒了这些年何应悟预支心力勉强筑起的虚假堡垒。
“疼……”
何应悟诚实极了,像是怕对方不信,他抓着谈嘉山的袖口,又委屈地补充了一句,“好疼的。”
。
何应悟的自制力,在谈嘉山面前从来做不得数。
人家好声好气地哄上几轮,他就稀里糊涂的跟人滚去了一团,等到被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的时候才知道後悔。
好不容易捱到洗完澡,何应悟还没来及裹上被子,又被谈嘉山拦腰卷进怀里。
他脚趾头难耐地勾着,踩在谈嘉山的脚背上发抖,竟不知道该先揉揉自己被磨得生疼的耻骨,还是伸手去抵开谈嘉山绷出青筋的腹部。
何应悟连挣扎的力气都生不出了,他半垂着眼,扯着叫哑了的破锣嗓子,没精打采地问:“刚刚不是说最後一次了吗?”
“最後一次的最後一次。”谈嘉山把脸埋在何应悟还带点儿湿气的卷发里,鼻尖蹭着发旋的动作又轻又痒,把今晚重复了几百遍的表白当免责声明用:“我爱你。”
何应悟捂着突突乱跳的肚子,气鼓鼓地给了谈嘉山一头槌,他欲哭无泪地抱怨:“就算是你爱的是根豆角,也不能一直撅吧!”
挨了批评,谈嘉山反而笑得更开心,咬着何应悟的耳朵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浑话。
等过了劲,他拿下巴轻轻蹭了蹭对方的额头,忽然一本正经地问:“小乖,明天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房管局?”
正从谈嘉山怀里往外蛄蛹的何应悟停下小动作,警觉地擡起头,问:“去房管局干什麽?”
“我想把这套房子的过到你名下。”
哪怕何应悟几年没回国,也知道这地段丶这大小的房子绝对不是普通人能轻易买得起的。
他眨了眨眼,反问:“为什麽?
谈嘉山扣住何应悟的手掌,认真斟酌着词句,像是在琢磨如何送出这份礼物才显得不那麽唐突,“我只是通过这种方式证明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你随时可以回来,把它当成落脚点也行;如果我哪天再惹你生气了,你甚至可以直接把我扫地出门。”
见对方不说话,谈嘉山的心不由一沉,连忙补充:“如果你更喜欢其他城市,我也可以想办法——”
平时沉不住气的何应悟反倒成了沉默的那个,他低头抠了抠谈嘉山的手指,半晌才开口:“不行。”
意料之中的答案。
谈嘉山飞快收拾了低落的情绪,只将何应悟的手握得更紧。
他刚想开口圆场,却被对方接下来的话砸了个眼冒金星。
“明天没空,我约了钰姐他们吃火锅。”何应悟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困顿的泪花被挤出来,顺着脸颊滑进谈嘉山颈窝,“而且……加名字不行吗?”
何应悟今天实在是累狠了,黏黏糊糊的咕哝声也越来越小:“这样,房本上就能同时有我们俩的名字,多好!噢,那我的公积金馀额是不是可以取了?对了,滇省交的那部分能在羊城异地提取吗……”
话音渐低,何应悟的呼吸也渐渐平稳。在梦里,他正照着《四方来食》的缴纳基数算账,兴奋得差点把计算器按爆。
“天啊……”
被甩在梦乡外的谈嘉山捂住发烫的眼皮,从灵魂深处挤出劫後馀生的感慨。
他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