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到处都是毒蛇断肢残躯,七零八落,铺了一地,还在血淋淋汩汩冒着血,气味直冲人面门。
她在贵人面前跪下,膝触地砖。
冰冷的刺痛感,从膝盖间一点点传至心尖。
而视线之中,也出现贵人衣袍的一角。
华美玄袍堆叠在地,上用金线绣出暗金纹路,浮动隐隐的华光,似月华游走于其上,精美非凡。
她依着警告,始终低垂眼帘,可这位贵人绞杀亲信的场面,始终无法从眼前挥去——
绳索勒进脖颈的闷响,青筋暴起的紫红面容,还有那双至死都圆睁着的眼睛。
一幕幕如一根针扎入她的眼睛,他连血脉至亲都可以不眨眼的处死,那对自己呢?
不能慌,他们拿不出证据的。
可她眉心一直在乱跳。
“贵人唤民女来,是有何吩咐……刚刚殿内那些毒蛇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实在吓坏了民女……”
众人被屏退到外,只余下那位最高阶的肃穆军官,立在他身侧。
这漫长的沉默,令人倍感煎熬。
她等着对方开口,可许久,响起的只有沉默,以及竹简翻动声。
他在翻看身前破败案几上的佛经。
常年堆放在角落的佛经竹简,多年无人维护,已遭虫蛀,破败不堪,竹片也多有断开。
他却不急不慢地翻看着。
那修长的指骨上,带着一截银色指环,月光中泛出冷光,明明该是矜贵的饰物,此刻却像条活物毒蛇,缓缓沿着他冰凉的指节游走。
周身是鄙陋暗室,却遮不住此人一身华贵之气。
这是和面对那群军官时,完全不一样的形势。
军官们猜忌她、戒备她、盘问她,直来直往,目的明确,可此人召她到身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发难的动作,究竟意欲何为?
事已至此,她毫不后悔,她只是给自己搏出路失败了。
要怪只怪,偏偏碰到的此人,竟能洞悉如此。
这几乎窒息的气氛中,他终于启口。
“你引来毒蛇,是对我手下军官处置极其不满?”
朝露双肩轻颤了起来:“贵人何出此言,民女竟能引毒蛇,哪有这样的本事?那毒蟒入殿时,民女瑟缩在角落之中,当真是吓破了胆子,连大气也不敢出……怎敢对贵人的处置有半分怨言……”
她声音细若蚊蝇,仿佛真是怕极了。
那人笑道:“不敢有,怎会呢?”
声线如初雪消融般清润,仿佛是在说家常话般。
“你定然满腹怨言,心头不甘的,若非如此,也不会于佛前,以谎话狡誓,以求脱逃。”
“贵人?”
他察觉出来了,她在佛前说谎。
“你杀人时,用的是这佛观里的颜料,你引诱毒蟒,用的是辅佐作画的鱼胶,你极其熟悉这里?”
朝露未曾料到,他如此了解作画之事,张口欲辩驳。
“不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撒谎搪塞我的人,无非是若顺着佛庙来查,定能找到你的身份,而你不愿以此示人。我说的,对不对?”
“满腹谎言,胆大妄为,不惜在神佛面前妄言,也不怕佛者察觉?”
朝露用袖摆拭泪的动作定住。
她已是极其慎重,不想暴露自己和这座佛寺的关系,可此人竟心细如发如此,将她短短几句话记得如此清楚,更察觉到了其中细微的漏洞。
她慢慢直起身子。
“毒蛇之事,民女是真不知。贵人说我不怕佛者察觉,是,我是胆大妄言,可我本无罪,又何须惧怕毒誓成真?倘若神佛因此降罪于我,那才是青天无眼。”
“我不信神佛,不信圣人。能拯救我者,那才是神佛。”
刀剑就悬在她的头上,她如何才能不让它落下?
“民女被恶人所逼,行至末路,可否请贵人大量,放民女一条生路,如若可以,贵人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的圣人神佛。我虽出身寒微,但也是记恩之人,日后愿为贵人……做牛做马。”
到这一刻,她还为自己求一条生路。
她双目绯红,声音发颤。
他在打量着她。
自那话落地后,他目光便从竹简上,移到了她身上,她面颊覆满灰尘血水,此刻大概看不出原本容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