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会就不想看啦。”李桑枝放好外套说,“爷爷,我明儿去镇上买布,给你做过年的衣服。”
李老头咳嗽:“爷爷衣服够穿的了,你给你爸做一身,你爸不容易。”
李桑枝唇角翘了下:“知道呢。”
老人嘴歪眼斜,手擡起来抖个不停,李桑枝过去握住他手,拍了拍:“爷爷,你喝不喝水?”
“不喝。”李老头说。
水喝多了,垫子换的快,村里小夥只要在家,就都会到他这转转,给他换垫子陪他唠嗑。
他孙女生得好,想做他孙女婿的多。
李老头浑黄的眼望着孙女,她回来那晚,他就问她怎麽在外两个月就回来了,她说想家。
小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就去那种大城市,是会想家的。
哪里能跟家比,灾年再好都没家好。
李老头心里压着沉甸甸的事儿:“阿枝,你朋友借的钱,有说还的时间不,年底还是……”
李桑枝拿床头指甲剪,给爷爷剪指甲:“家里有钱还啊?”
爷爷叹气:“没有。”
李桑枝似乎是笑了一声,又似乎是没有:“都没钱还,那说什麽呢。”
房间充斥各种气味,不好闻,人老了,身体里还往外渗出腐味。
老人皱巴巴的脸板起来:“阿枝,你是不是怪你爸欠债?”
孙女回来後,他儿子有好几次到他床前,不说话就叹气,白头发比孙女去外地的时候多了不少。
他看着孙女:“是不是?”
李桑枝把指甲剪掰回去,静静打量床上的老人,他劝儿子别搞养殖不成把自己气病倒了,老伴气走了,心里还是疼着儿子。
“怎麽会呢。”李桑枝瞪大眼睛错愕万分,“爷爷,我哪可能怪我爸爸,那我妈妈也要来我梦里骂我的。”
李老头脸色缓下来,撑着的一点儿精气神也散了:“不怪就好,不怪就好。”
他念了会,枕着老伴在世时织的枕巾睡去。
李桑枝把地扫了扫,走小路上山看妈妈和奶奶,脚踩到个松果,她踢开了,下山的时候又碰到那松果,脚步直接越过去,想到什麽就原路返回,捡起松果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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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份猪出栏,李桑枝说中了,猪肉价下降,买时4。8一斤,出售3。5一斤,八十头猪少赚近两万块钱。
父女俩坐在客厅,李山把他那记账本翻了一页又一页。
劳动力就不计算了,饲料治病,疫苗这些成本一扣……
“才几个月就降这麽多。”李山狠狠锤桌面,“怎麽就降这麽多?”
桌上茶杯震颤,李桑枝看了眼,本就心虚的李山连忙把茶杯扶稳。
李桑枝没说出“我早就告诉你肉价有下降情况,你跟我保证不可能,现在呢”这类话,她只是问:“还要养啊?”
“禽流感下半年有是有,但是没大范围爆发,猪都好好的,一头没死,而且两头母猪都配成了,年後要生,一窝不少的。”李山这麽快就接受自己的失算,他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猪出栏,现在进账了,已经是成功了。
李桑枝看着逐渐自信膨胀的中年人:“爸爸,明年说不好会有严重的禽流感。”
“不会的。”李山还是听不进去,“大不了把今年赚的亏进去。”
“猪生的一窝崽里面,起码有四五头母的,我挑肥的身体壮的做新的配种母猪,剩下的跟公的一起养膘出栏,明年我再买些公的母的猪崽一起养。”
他满怀期待地盘算着养殖大业,闺女什麽时候走的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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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枝回房发短信:[费先生,我家的猪都卖掉了。]
会议室里,十几页的数据报告跟专项资料关联三个议题。
其一是新兴领域比如産业园区的投资以及风险评估,其二是进军二三线城市发展前景不错的地块,预判可行性。
其三则是分析今年前十一个月的业绩指标,根据年底政策动向做足准备应付市场波动,避免爆发维权现象,还要商定春节期间的营销方案。
会议已经开了有四十分钟,分歧不大,冲突矛盾几乎没有,整体氛围不紧张激烈,还算融洽。
只是,没董事长的示意,核心高层们不得站起来,他们都坐着,嘴皮说白,腰坐酸,茶续了几杯,实在是枯燥漫长,让人头脑发昏。
直到董事长拿出手机。
高层们目睹一向稳重自持的董事长玩手机,面面相觑。
讨论声都停了。
费郁林旁若无人地按手机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