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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文下的孤独(第4页)

***

那家叫“Past”的咖啡馆,成了喻凯明唯一能找到季寰宇气息的孤岛。他像个着了魔的幽灵,只要有空,就扎进那个光线昏暗丶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深焙咖啡豆气味的角落。点一杯最苦的黑咖啡,放在桌上,任由它一点点变凉,视线却像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着,牢牢锁在咖啡馆最深处那个固定的位置。

季寰宇并不常来。他的出现毫无规律,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有时喻凯明枯坐整个下午,等来的只有窗棂上移动的光斑和咖啡彻底冷透的苦涩。有时他刚推开门,就能看到那个孤绝的身影已经坐在那里,埋首于一本硬壳的旧书,仿佛从未离开过。

喻凯明不再试图靠近,不再莽撞地搭话。他只是坐在自己的角落,隔着几张空桌的距离,像一个沉默的观察者,一个虔诚的朝圣者。目光贪婪地丶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季寰宇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翻动书页时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他端起黑咖啡时微微蹙起的眉心,仿佛那苦味能让他短暂地感知到某种存在;他偶尔擡眼望向窗外时,那墨黑瞳孔里一闪而逝的丶空茫的疲惫。

季寰宇对他视若无睹。仿佛喻凯明只是咖啡馆里一件固定的陈设,一幅褪色的壁画,毫无意义,更不值得分去一丝一毫的注意力。这种彻底的漠视,像钝刀子割肉,带来一种缓慢而持续的丶带着羞耻感的痛楚,却奇异地将喻凯明钉得更加牢固。每一次季寰宇的漠然,都像在喻凯明心头那团燃烧的火焰上浇了一勺滚油,烧得他理智的边界滋滋作响。

直到那个闷热的丶空气仿佛凝固的午後。

蝉鸣在窗外聒噪得令人心烦。咖啡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喻凯明杯中的咖啡早已冰冷。季寰宇合上手中的书,那本硬壳的旧书封面上印着几个模糊不清的俄文花体字。他第一次没有在离开前将它放入随身的背包,而是随意地推到了桌角,书脊磕在木桌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那种特有的丶流畅而孤绝的韵律。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离开。

他转过身,目光越过大半个空旷的咖啡馆,第一次,精准地丶毫无阻碍地落在了角落里的喻凯明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穿透般的漠视,不再是冰封的审视。它像两道凝聚的丶冰冷的探照灯光,直直地投射过来,将喻凯明整个人笼罩其中。

喻凯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僵在椅子上,手指紧紧抠住冰凉的咖啡杯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甚至忘记了呼吸,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两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上。

季寰宇看着他。墨黑的瞳孔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喻凯明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没有厌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之前那种浓重的厌倦。那是一种更深沉丶更冰冷的东西,像深海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一种近乎悲悯的……了悟?仿佛喻凯明所有的挣扎丶所有的窥视丶所有飞蛾扑火般的执念,在他眼中都清晰如掌纹,并且注定通向一个早已写好的丶冰冷的终点。

时间在粘稠的空气中凝滞。蝉鸣声丶远处街道的嘈杂声,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那两道目光,沉重地压在喻凯明的灵魂上。

然後,季寰宇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笑容,更像是一块寒冰在绝对零度下裂开的一道细微纹路,冰冷而疲惫。

他什麽也没说。

只是那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的牵动之後,他眼中的那点微弱的光,似乎也随之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丶死寂的墨黑。他收回目光,那两道沉重的压迫感骤然消失。他转身,步履依旧稳定,推开门,门上喑哑的铜铃声响起,随即是门被关上的轻响。

他走了。

像每一次离开一样干脆利落。

喻凯明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冰凉的椅子里。後背的衬衫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搏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带着劫後馀生般的悸动,更多的却是被那目光洞穿丶被那冰冷悲悯所灼伤的剧痛。

他看到了!季寰宇看到了他!不是漠视,不是厌烦,而是一种……一种看透了他所有宿命般的疲惫和了然。那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是嘲讽?是怜悯?还是……诀别?

喻凯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带倒了冰冷的咖啡杯。棕黑色的液体泼洒在斑驳的桌面上,迅速蔓延,像一片污浊的丶绝望的沼泽。他顾不上这些,踉跄着冲到季寰宇刚才坐过的位置。

桌角,那本硬壳的旧书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深蓝色的布面封面,烫金的俄文花体字已经磨损得难以辨认。喻凯明颤抖着手拿起它。书很沉,像一块冰。他胡乱地翻开厚重的书页,纸张泛黄,散发出浓重的陈旧气息。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丶他完全看不懂的俄文铅字。没有夹页,没有笔记。

就在他绝望地想要合上书页时,指尖在扉页的右下角,触碰到了一行极其细微的丶用极细的黑色墨水笔写下的字迹。

不是俄文。

是三个清晰丶冰冷丶如同刀刻般的英文字母:

**PASAT**

***

齐嘉豪找到喻凯明时,他正像个迷路的孩子,抱着那本沉重的旧俄文书,失魂落魄地站在“Past”咖啡馆外那条潮湿的老巷里。雨丝不知何时又飘了起来,冰冷地打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他恍若未觉。

“凯明!”齐嘉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他几步冲过来,一把抓住喻凯明冰凉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你在这里干什麽?电话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他的声音哽了一下,目光落在喻凯明怀里那本格格不入的旧书上,又扫过他苍白失神的脸,後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深重的担忧和一丝被压抑的恐惧。“这是什麽?哪来的?”

喻凯明被他抓得手臂生疼,这才像是从一场冰冷的噩梦中惊醒。他茫然地擡起头,雨水顺着额发流下,滑过眼角,带来冰凉的刺痛感。他看着齐嘉豪写满焦虑的脸,那张熟悉的丶温和的丶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窒息的容颜,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拧了一把。

“季寰宇……”他喃喃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齐嘉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像被一层浓重的阴霾覆盖。他抓着喻凯明手臂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又是他?!”齐嘉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再也无法压抑的痛苦和愤怒,在寂静的雨巷里显得异常尖锐,“喻凯明!你看看你自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你把自己搞成了什麽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还有没有这个家?!”

那“家”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喻凯明混沌的意识上。家?这个被齐嘉豪精心布置丶充满暖黄色灯光和饭菜香气的房子?那是他的家吗?还是一个用温柔编织的丶让他喘不过气的囚笼?

一股混杂着绝望丶烦躁和巨大反叛情绪的火焰猛地窜上喻凯明的头顶,瞬间烧毁了他仅存的理智。他猛地爆发出一股狠劲,狠狠地甩开齐嘉豪的手,动作大得几乎把怀里的书甩出去。

“别管我!”他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变调,像受伤野兽的咆哮,“你懂什麽?!你什麽都不懂!你根本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麽?!”齐嘉豪被他甩得一个趔趄,站稳後同样红了眼,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一步踏前,几乎要贴上喻凯明的脸,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不知道你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魂不守舍?!不知道你像着了魔一样天天往这个破咖啡馆跑?!不知道你现在抱着他丢下的垃圾像抱着宝贝?!喻凯明!你醒醒!他就是个疯子!一个危险的过客!他眼里根本没有你!你在他眼里什麽都不是!”

“闭嘴!”喻凯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毛,齐嘉豪的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针,精准地扎在他最脆弱丶最不愿承认的地方。他猛地将怀里那本沉重的书抱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唯一的证据,唯一的……连接。他瞪着齐嘉豪,眼神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显得有些狂乱,“你懂他的眼神吗?你懂那种……那种……”他急切地想要描述,想要证明,想要抓住那冰层下熔岩般的感觉,却发现自己贫瘠的语言根本无法形容季寰宇那复杂目光的万分之一。

“懂什麽?懂他看你的眼神像看一堆垃圾?!”齐嘉豪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尖锐到破音,他指着喻凯明怀里的书,指尖都在颤抖,“还是懂这本破书?PASAT?这是什麽鬼东西?值得你这样?!”

“PASAT”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喻凯明混乱的脑海。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书扉页上那三个冰冷的字母。是它!是季寰宇留下的唯一痕迹!是通往那个冰封世界的唯一钥匙!他不能被齐嘉豪夺走!绝不能!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思维。

“滚开!”喻凯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抱着书猛地撞开挡在面前的齐嘉豪,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巷口冲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离开齐嘉豪!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质问和温情!他要守着这本书,守着“PASAT”,守着季寰宇留下的最後一点气息!

“凯明——!”齐嘉豪被撞得向後踉跄好几步,後背重重磕在冰冷的砖墙上,发出一声闷哼。他顾不上疼痛,朝着喻凯明狂奔而去的背影嘶声大喊,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撕裂的痛苦和无助,“喻凯明!你给我站住!你回来——!”

回应他的,只有喻凯明消失在巷口拐角处丶被雨幕迅速模糊的丶决绝的背影,和他怀中紧紧护着的那本深蓝色的旧书。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咸涩的液体流进齐嘉豪的嘴里。他无力地顺着湿滑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裤子和外套。他蜷缩在肮脏潮湿的墙角,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丶伤痕累累的困兽。巷子里只剩下他压抑到极致的丶破碎的哽咽,和雨水敲打地面无情的滴答声。

他输了。输给了一个名字,输给了一道目光,输给了三个冰冷的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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