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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文下的孤独(第7页)

没有质问,没有劝阻,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只有一个字。

沉重的丶带着血腥味的丶被碾碎了的“好”。

他认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他留不住喻凯明的心,甚至留不住他的人。他能做的,只剩下陪着他,陪着他走向那个注定吞噬他丶也吞噬他们所有人的深渊。

喻凯明看着齐嘉豪瞬间灰败下去的脸和眼中那死寂的空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拧了一把,尖锐的疼痛攫住了他。他猛地别开脸,不敢再看。愧疚感像毒藤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但他没有退缩。季寰宇躺在里面,像一盏即将熄灭的残灯。那张冰冷的机票,“PASAT”的符咒,莫斯科……那是他唯一的丶也是最後的方向。他别无选择。

他转身,再次看向玻璃墙内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冰凉的玻璃倒映出他苍白而扭曲的脸,和身後齐嘉豪那如同被遗弃在荒原上的丶孤绝的影子。

***

莫斯科的寒冬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用冰冷的獠牙撕咬着每一个踏入它领地的人。谢列梅捷沃机场巨大的穹顶下,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喻凯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他推着担架床,上面躺着被包裹在厚厚保温毯和氧气设备中的季寰宇。那张脸在机场惨白的灯光下,白得几乎和身下的床单融为一体,只有氧气面罩边缘凝结的细小水珠证明着他微弱的呼吸。

齐嘉豪沉默地跟在旁边,手里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各种应急药品和医疗器械。他脸色憔悴,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紧抿着。从离开医院到辗转飞行,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处理着所有琐碎繁杂的事务:沟通转运丶办理手续丶安抚情绪崩溃的喻凯明。他的动作依旧沉稳,眼神却是一片沉寂的死水,不再有任何波澜,只是偶尔扫过担架上季寰宇那毫无生气的脸时,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丶难以言喻的痛楚。

救护车早已在到达口外等候。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扑面而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脸上。喻凯明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担架上的季寰宇。看着医护人员熟练地将担架转移上车,看着那些维持生命的管线在寒风中晃动,他的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车厢内充斥着消毒水和某种冰冷金属的气息。救护车鸣着凄厉的笛声,在莫斯科灰蒙蒙的暮色中穿行。窗外是飞掠而过的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尖顶建筑和光秃秃的白桦林,一切都笼罩在一种铅灰色的丶沉重的压抑之中。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语言,陌生的寒冷,还有担架上那个生命之火微弱如风中残烛的人……巨大的恐慌和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将喻凯明彻底淹没。

他紧紧握住季寰宇放在身侧的丶那只冰凉的手。那只手瘦得只剩下骨头,皮肤苍白得能看到下面青紫色的血管。他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它,却发现自己的手同样冰冷刺骨。

“坚持住……寰宇……”喻凯明低下头,声音破碎地贴在季寰宇耳边,更像是在乞求自己渺茫的希望,“莫斯科到了……PASAT……我们找到PASAT了……你会好的……”

季寰宇毫无反应。氧气面罩下,他的呼吸微弱而平稳,如同沉睡。

齐嘉豪坐在对面的窄椅上,静静地看着喻凯明紧握着季寰宇的手,看着他低声呢喃的样子。他移开视线,望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丶被积雪覆盖的荒凉景象,眼神空洞。车厢里只有仪器的单调嘀嗒声和引擎的轰鸣。

救护车最终停在了一栋方正的丶外墙是陈旧暗红色的建筑前。厚重的积雪覆盖着屋顶和周围的空地,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风雪中摇曳,投下模糊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消毒水和陈旧建筑混合的丶冰冷的气息。这里是医生提到的那个研究所附属医院,在神经毒理领域享有盛名,却也透着一种与世隔绝般的肃穆和冰冷。

繁琐的交接,语言不通带来的障碍,各种冰冷的表格和询问……齐嘉豪再次成了沉默的支柱,用他临时抱佛脚学来的几个俄语单词和手机翻译软件,艰难地应对着。喻凯明则寸步不离地守在担架床边,目光死死锁在季寰宇苍白的脸上,仿佛一眨眼,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就会彻底熄灭。

季寰宇被推进了检查室。厚重的金属门在喻凯明眼前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他的视线。那声音像一块巨石砸在他的心上。他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蜷缩在走廊角落的地板上。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服直往骨头缝里钻。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和一路积压的绝望终于冲垮了堤坝,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异国他乡冰冷的医院走廊里,无声地恸哭起来。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膝盖处的布料,留下深色的印记。

齐嘉豪办完手续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喻凯明蜷缩在阴影里,身体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起伏,那压抑的丶绝望的颤抖,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

齐嘉豪的脚步停在几步之外。他静静地看着那个颤抖的丶蜷缩的背影。那是他爱了那麽多年的人,此刻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在距离故土万里之遥的寒夜里,崩溃得如同世界末日。一股尖锐的丶撕裂般的痛楚狠狠攫住了齐嘉豪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安慰?他拿什麽安慰?他的存在本身,对此刻的喻凯明来说,恐怕就是最大的讽刺和痛苦。

最终,齐嘉豪只是沉默地走过去,脱下自己厚实的羽绒外套,带着他残留的体温,轻轻地丶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喻凯明剧烈颤抖的肩膀上。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件脆弱的瓷器。

然後,他转过身,靠着冰冷的墙壁,在离喻凯明几步远的地方,缓缓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板上。他仰起头,後脑勺抵着坚硬的墙壁,闭上眼睛。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憔悴不堪的脸上,清晰地照出他眼角的湿润和紧抿的唇线。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和那无声滑落的泪水,证明着那具躯壳里,一颗心正如何被碾碎成齑粉。

走廊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仪器嗡鸣,和窗外风雪扑打玻璃的呜咽。两个男人,一个蜷缩恸哭,一个沉默流泪,守着同一扇紧闭的丶隔绝了生死的门。莫斯科的寒夜,像一张巨大的丶冰冷的网,将他们和里面那个不知命运如何的人,牢牢地困在了这绝望的孤岛之上。

***

研究所的病房,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窟。暖气似乎只是个摆设,寒意无孔不入,渗透进骨髓。窗外是永恒不变的灰白,厚重的积雪覆盖着庭院里几棵光秃秃的白桦树,枝桠扭曲地伸向铅灰色的天空,像绝望伸向天空的枯手。

季寰宇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更多丶更精密的仪器。他的生命体征比在青岛时更微弱了,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这无尽的寒冷彻底吹灭。那张英俊的脸庞只剩下令人心碎的轮廓,皮肤薄得透明,仿佛能窥见底下枯败的骨骼。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全靠呼吸机维持着那点象征性的起伏。

喻凯明搬了一张窄小的折叠椅,放在病床边。他日夜守在这里,像一个忠诚的卫兵,守着一座注定崩塌的城池。困极了,就趴在冰冷的床边,脸贴着同样冰冷的床沿,闭一会儿眼。但任何一点仪器的异响,都会让他瞬间惊醒,心脏狂跳着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指探向季寰宇冰凉的手腕,直到确认那点微弱的脉搏还在跳动,才能喘上一口气。

他不停地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沙哑而干涩,像是怕惊扰了什麽,又像是怕这死寂会彻底吞噬掉床上的人。

“寰宇……外面又下雪了,很大……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还记得青岛海边那些海鸥吗?叫得那麽凶……那天风真大……”

“我找到‘Past’了……那本俄文书……我一直带着……PASAT……”

“莫斯科……好冷啊……比青岛冷太多了……”

“你会好的……医生在想办法……PASAT……我们找到PASAT了……”

话语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回忆与现实交织,希冀与绝望混杂。他紧紧握着季寰宇那只枯瘦冰凉的手,仿佛想把自己的生命力通过这冰冷的皮肤传递过去。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只有他们之间才可能捕捉到的碎片:礁石滩上海鸥凄厉的鸣叫,咖啡馆昏黄灯光下他冰封的侧脸,雨巷中那快如闪电的一击和眼中浓重的厌倦,还有最後那次,他空茫的丶穿透一切的目光……

“看着我……”喻凯明的声音哽住,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把额头抵在季寰宇冰凉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濡湿了对方苍白的皮肤,“求你了……季寰宇……再看我一眼……就一眼……”

回应他的,只有呼吸机单调的丶催命般的嘶嘶声,和监护仪上那些冰冷跳跃丶却毫无生气的绿色线条。

齐嘉豪成了连接外界和这个冰冷病房的唯一通道。他沉默地往返于医院丶临时租住的冰冷公寓和附近的超市。购买昂贵的特效药,带回难以下咽的丶冰冷的俄式简餐,向语言不通的护工艰难地转达喻凯明的要求。他像一个没有情绪的幽灵,动作精准而机械。他不再试图和喻凯明说话,只是把东西放下,然後退到病房的角落,或是站在窗外,默默地看着里面。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喻凯明身上。看着他趴在床边疲惫的睡颜,看着他紧握着季寰宇的手低声呢喃时那专注到近乎偏执的侧脸,看着他每一次被仪器异响惊醒时眼中的惊惶和绝望……齐嘉豪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眼神沉寂得像一潭死水,只有深处,那被碾碎成粉末的痛苦,无声地沉淀,堆积,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荒漠。

偶尔,当喻凯明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绝望而短暂地陷入昏沉时,齐嘉豪的目光才会极其缓慢地移到病床上那个毫无知觉的人身上。那目光极其复杂,混杂着无法言说的恨意丶一种深沉的悲悯,还有一丝……近乎认命的疲惫。他看着季寰宇那张瘦脱了形的脸,看着那些维持他最後生息的冰冷管线。这个如同暴风般闯入他们生活丶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丶最终又将自己燃烧殆尽的男人,此刻安静地躺在那里,脆弱得像一片雪花,随时会消融在这莫斯科的寒冬里。

恨吗?当然恨。可看着这样的季寰宇,齐嘉豪发现自己连恨的力气都耗尽了。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丶无力的悲凉。他们三个人,都被困在这命运的漩涡里,谁也没能逃脱。

主治医生是个身材高大丶面容严肃的俄罗斯中年男人,名叫安德烈。他的俄语带着浓重的卷舌音,即使通过翻译器,也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每次他来查房,带来的都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

“……神经毒素代谢极其缓慢,损伤是全面性的,不可逆……”

“……肺部感染持续恶化,对抗生素反应微弱……”

“……器官衰竭迹象明显……”

“……情况……非常不乐观。你们……需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最坏的准备”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次次凿在喻凯明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每一次查房结束,他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色灰败地跌坐回那张冰冷的折叠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病床上毫无反应的季寰宇,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齐嘉豪站在医生身後,沉默地听着那些宣判般的词汇。当翻译器吐出“最坏的准备”时,他放在身侧的手会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他擡眼看向病床上的季寰宇,又看向瞬间被抽空所有生气的喻凯明,眼底那片死寂的荒漠里,似乎有什麽东西在无声地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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