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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旧车站吻于和春明景（第2页）

温晁显然感觉到了这突然的丶强烈的回应。他奔跑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侧过头看向温若寒。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绽放出一个更明亮丶更肆意的弧度。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回握了一下，拉着温若寒，更坚定地冲向前方雨幕迷蒙的巷口。

雨水冰冷，泥泞肮脏，周遭是空空荡荡的寂静，唯有两人交握的手掌滚烫，心跳声在胸腔里轰鸣，几乎要盖过这铺天盖地的雨声。那一瞬间，温若寒觉得周遭所有的空寂都被驱散了，只剩下掌心里这唯一的丶炽热的依凭。

暴雨过後，盛夏的气息一日浓过一日。蝉鸣在浓密的香樟树叶间织成一张巨大的丶不知疲倦的网，阳光炽烈得仿佛能灼穿皮肤。温晁兑现着他的承诺，开始兴致勃勃地策划着他们的海边之旅，喋喋不休地描述着想象中的碧海蓝天和白色沙滩。温若寒安静地听着，偶尔在温晁询问“这样好不好？”时，轻轻点头应一声“嗯”，眼底深处却藏着难以言喻的期待和欢喜。那本夹满了蓝花楹的书页，也一天天地厚重起来，每一片干枯的花瓣都记录着一段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时光。

那个决定性的下午，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将旧车站蒙尘的玻璃穹顶映照得流光溢彩。温若寒早早地等在了老地方，那张熟悉的长椅上。他手里捏着两张硬质的小小卡片——那是他省了很久的零花钱才买到的南下列车票，硬座，绿皮车，路途遥远而颠簸，却是通往温晁口中那片梦幻之海的唯一凭证。车票边缘已经被他摩挲得有些发软，带着他掌心的微汗。他低着头，目光落在车票上打印的起点和终点站名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那凹凸的墨迹，心跳得又快又急，像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温若寒！”一声清亮的呼喊带着熟悉的雀跃穿透空旷的站台。

温若寒猛地擡头。温晁正从站台入口处大步流星地朝他跑来，依旧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模样，阳光在他身後拉出一道长长的丶跳跃的光影。他脸上洋溢着纯粹到极致的快乐，眼睛弯成了月牙，手里高高举着一个东西，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是两支裹着厚厚巧克力脆皮的蛋筒冰淇淋。

“快！接着！新口味，再不吃就化了！”温晁几步就冲到长椅边，将一支冰淇淋不由分说地塞进温若寒手里。冰凉的触感瞬间激得温若寒指尖一颤。

“车票我买好了。”温若寒稳住心神，将手中那张属于自己的车票小心地放进裤兜，把另一张递给温晁，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你的。”

“哇！真搞定了？！”温晁惊喜地低呼一声，伸手就去接。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张薄薄的车票时，他另一只手上的冰淇淋球却因为倾斜的角度，顶部那团圆润的奶油“啪嗒”一声，不偏不倚地掉在了温若寒摊开的掌心里，黏腻冰凉。

“啊呀！”温晁懊恼地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想把车票先接过去。温若寒下意识地缩回手想避让那融化的奶油，捏着车票的手指下意识地一松——

一阵穿堂风毫无征兆地卷过空旷的站台。

那张小小的丶承载着所有期待的硬纸片，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轻飘飘地从温若寒的指间滑脱，被风托着，打着旋儿，朝几步开外的站台边缘飞去！那里，是铁轨！

温若寒的心脏骤然停跳！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将手里的冰淇淋往长椅上一扔，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双眼死死盯着那张在风中飘摇的纸片，喉咙里发出短促而惊恐的吸气声。

“温若寒！回来！危险！”温晁惊骇欲绝的嘶吼在他身後炸响，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破音。

风声在耳边呼啸，温若寒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越飞越远的车票。他扑到站台边缘，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向前倾去，一只手竭力伸向空中，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车票的边缘！

就在这一瞬——

一阵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地狱的丧钟，毫无预兆地丶狂暴地撞碎了午後慵懒的空气！那声音如此刺耳，如此近在咫尺，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丶毁灭性的力量感，瞬间攫住了温若寒的全部感官！

时间，在这一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拉扯丶扭曲丶凝固。

温若寒伸向车票的手僵在半空。他眼角的馀光，捕捉到一团巨大的丶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阴影，以雷霆万钧之势，从侧後方朝着站台边缘丶朝着他刚刚冲过来的方向……碾压而来！

“温晁——！！！”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不是来自温若寒，而是来自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喉咙深处，带着绝望的丶撕裂般的剧痛，冲破了他的胸膛。

他猛地扭过头。

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只剩下慢得令人窒息的画面。

温晁的身影，像一片被狂风猛然撕扯开的纸鸢。他甚至还保持着向前扑救的姿势，手臂向前伸着，像是要去抓住什麽永远也抓不住的东西。阳光，那曾无数次落在他发梢丶眉眼间的灿烂阳光，此刻以一种残酷而精准的角度，穿透站台顶棚的缝隙，形成一道斜斜的丶炽白的光柱，正好笼罩在他飞出去的身体上。

他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那束纯粹得近乎虚无的光影里。

时间被无限拉长。温若寒清晰地看到温晁脸上凝固的惊愕，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温若寒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容。阳光将温晁飞扬的发丝丶翻飞的衣角都镀上了一层刺眼的白金色轮廓，将他与周围的一切割裂开来，如同一个被瞬间抽离出现实丶即将破碎在光芒里的幻影。

然後，是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

“砰！”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温若寒的耳膜上，砸进他的骨髓深处。温晁的身体被那恐怖的钢铁巨兽撞得高高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残酷的弧线，然後重重地丶毫无生气地摔落在几米开外冰冷坚硬的站台地面上。

死寂。世界陷入一片真空般的死寂。

温若寒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徒劳地停在半空，指尖空无一物。那张小小的车票，早已不知被风吹去了哪个角落。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带来一阵阵灭顶的眩晕和耳鸣。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视野里只剩下那束笼罩在温晁身上的丶惨白得刺目的光柱。

温晁静静地躺在光影的焦点里，一动不动。刺目的红色，正以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在他浅色的校服胸口处晕染开来，像一朵在雪地里骤然盛开的丶巨大而狰狞的曼珠沙华。那红色如此粘稠，如此刺眼，在炽白的光线下，每一滴都反射出诡异而绝望的光泽，像一颗颗滚落的丶碎裂的红宝石。

“不……不……”温若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丶不成调的呜咽，双腿像是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攥紧了他的心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刺目的红色在温晁身下迅速蔓延，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灰暗的地面。

“温晁——！”他终于能发出声音了，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绝望，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他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却浑然不觉。

他扑倒在温晁身边，双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徒劳，死死地按向那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胸口。校服布料瞬间被浸透，粘腻温热的液体争先恐後地从他指缝间涌出，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