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还有什麽礼数?”东方礼眼睛亮得惊人。
韶容望向半山腰的寺庙:“还有一桩心愿要还。”
东方礼连忙拾起一旁的披风,仔细为他系好。
“头发。”韶容微微低头,将散落的青丝送到帝王手边。
谁知东方礼竟将他的发冠藏进袖中:“我给你梳个特别的。”在韶容疑惑的目光中,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有些发抖地挑起三缕发丝。这是六年後重逢时,韶容第一次见他时的发型。
三股辫渐渐成形,垂落在韶容胸前。当他擡眸时,额前碎发随风轻扬,衬得那张本就惊艳的脸越发摄人心魄。朝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白衣雪肤,宛如画中走出的仙人。
“好了?”韶容挑眉。
“……嗯。”东方礼红着脸退後半步,心跳如雷。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将人再次拥入怀中。
苍天在上!
他东方礼何德何能,竟能娶到韶容这般人物。帝王暗自决定,回宫後定要给先帝先皇後和皇兄多烧几车纸钱,祈求列祖列宗保佑韶容此生此世只钟情他一人。
“走吧。”韶容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去还愿。”
下山的路比来时轻快许多。东方礼时不时偷瞄身旁的人,每一次都被那晃动的发辫撩得心头一热。行至半山腰的报国寺时,韶容突然停下脚步。
“当年我在此求过一签。”他轻抚寺前的古柏,“问‘求而不得当如何’。”
东方礼心头一紧:“住持怎麽说?”
韶容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签文,上面写着:“柳暗花明处,自有故人来。”
“如今。”他将签文投入香炉,看着火舌将其吞没,“我来还愿了。”
寺中一位小沙弥迎来:“二位施主,师父已等候多时。”
“不想还劳空明大师挂念。”韶容双手合十回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有劳小师父带路。”
穿过幽静的廊道,後院古松下,空明大师正在石案前烹茶。听见脚步声,老人擡头露出慈蔼的笑容:“来了。”
韶容郑重行礼:“有劳大师挂心。”
东方礼在他身後微微颔首,帝王威仪中透着几分恭敬。
空明大师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笑意更深:“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又对东方礼道:“听闻陛下茶艺精湛,老衲斗胆讨教。”
韶容惊讶地看向东方礼,他何时学的茶道?随即恍然,必是当年听自己随口提过喜爱善茶之人。
东方礼耳尖泛红,在石案旁端正跪坐,接过茶匙的手法格外娴熟。他修长的手指拈起茶筅,动作行云流水。
“当年风雪封山,多亏住持收留。”韶容轻声道。
那年东方礼听闻凤凰山上有野生的青梅,非要偷溜出太学来看。翻墙时恰被路过的韶容撞见,放心不下,只得一同前来。谁知行至半山突遇暴雪,玩闹间东方礼不慎跌入雪堆,冷风一激便发起了高热。
韶容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手执伞,一手背着烧得糊涂的三殿下,在齐膝的积雪中艰难前行。空明大师开门的刹那,他几乎跪倒在寺前石阶上。
空明大师含笑摇头:“是老衲该谢施主。”他指向院中那株亭亭如盖的桃树,“若非施主当年赠的那包花种,这寺中至今还是一片荒芜。”
韶容怔然。他早已忘记自己随手赠予的这桩小事,那不过是随手从太傅府带出的几粒种子。如今那桃树在初秋的风中舒展枝叶,隐约可见几个晚熟的果子藏在叶间。原来无心插柳,也能蔚然成荫。
“施主当年所求,如今可已如愿?”空明将新沏的茶推至他面前。
“大师解签如神。”韶容唇角微扬,望向正在专注点茶的东方礼,“确如签文所言,柳暗花明处,自有故人来。”
东方礼手中的茶筅突然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空明大师含笑望向远山:“秋雨将至,施主也该啓程了。”小沙弥恭敬地捧来一方油纸伞。
“这是施主当年落下的。”空明将伞递来,“如今物归原主。”
韶容怔忡接过。那日东方篆冒雪带金羽卫来接他们时,东方礼高热虽退却仍咳嗽不止。他忧心如焚,匆忙间竟将这伞遗落在寺中。
“我们走吧。”韶容轻声道。
临别时,他向空明大师深深一揖。踏出寺门的刹那,细雨果然簌簌落下。
“我觉得……”东方礼突然闷声开口,“还差最後一礼未成。”
“嗯?”韶容撑开油纸伞。
“按民间习俗……”帝王别过脸,耳尖通红,“新郎该背新娘入洞房的。”
韶容轻笑,故意凑近他耳边:“那就有劳夫君背我下山了。”
“夫君”二字让东方礼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他迅速蹲下身,声音发颤:“……上来。”
细雨朦胧中,韶容伏在帝王背上,一手撑着油纸伞。伞面遮住绵绵秋雨,却遮不住两颗紧贴的心跳。
这画面与多年前重叠,只是当初韶容独自撑伞的艰辛,如今化作两人相依的温存。
“累了就说。”韶容感受到身下人加重的呼吸,指尖轻轻拂去他额角的雨珠。
东方礼却将人往上托了托:“不累。”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背一辈子都不累。”
韶容将脸埋在帝王肩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雨幕中的凤凰山渐渐模糊,唯有胸前传来的温度如此真实
从此烟雨落京城,一人撑伞两人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