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绫
清脆的銮铃声停息,谢妄拎起案上的剑,说:“到了。”
床上的鼓包动了下,一只手探出来掀开锦被——
白玉京神情淡淡,好似不过睡了一觉。唯有稍乱的青丝和被闷红了的眼底,证明方才发生了什麽。
谢妄挑开珠帘,正要下去时又回头说了句:“你刚刚是在不高兴吗?”
天光从珠帘缝隙中影影绰绰照进来,落至榻前突兀地停下,在纷扬尘埃里,切割出几分错杂的微妙。
半明半暗的光线遮掩了大半神色,但对于在场两人来说没什麽影响。
白玉京揉了揉眉心,“算是吧。”
停顿了会儿,他又道:“不关你的事。”
谢妄“嗯”了声,似随口一提没再问下去。
下了马车後,白玉京看着上清殿比巍峨的山门微微一怔,低声道:“看来你们关系真不好。”
来来往往的上清弟子见了谢妄纷纷行礼,顺带打量一旁的白玉京,在心里琢磨这位是谁?
弟子不清楚但藏在暗中的长老明白得很,他们瞧见这幕被气个倒仰儿,心中不由得後悔,不应该将殿主之位交谢妄。
谁知道他那麽会作戏?将大半个上清殿的人唬得团团转不说,连他们都被蒙骗了过去。
“归根结底,不过一个利字。”谢妄朝半空中挥了挥手,传音道:“他们想继续坐收渔翁之利,但我不愿意当任人摆布的傀儡。”
他费尽心思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是为了去恭维伺候另一帮人的。
窥探的视线愤愤散去,谢妄收回了手。
上清殿峰峦绵廷,一眼望不到头,越往里走人迹越少,禁止和巡逻弟子越多。
白玉京被带到了主峰後殿,谢妄还没说几句话便被匆匆叫走,现下整个宫殿只有他一人。
周遭栽了不少枝干苍劲的玉蝶龙游梅,在阵法灵气温养下,已是春末层层叠疏的花依旧挂了满枝。
白玉京循着谢妄方才说的话,找到了汤池阁,氤氲的水雾模糊了视线,他绕过琉璃彩蝶的折屏,俯身拨了下堆叠在水面的花瓣。
阁里点了线香,与汤池的几味珠粉红莲相比却没有被压下,融在水雾中缠缠绕绕染上来人。
白玉京靠在池壁边,除了时不时响起的水流声,周遭安静地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水雾浸湿他下垂的眼睫,像缀了细碎的珍珠,片刻後,珍珠颤抖地滚回水里。
假寐了会的白玉京不仅没清醒,反而更困了。
他抿了抿唇,自汤池里起身。
折屏上挂了先前就备好的衣裳,白玉京裸足踏在湿漉漉的玉砖上,将琉璃骨架上的一抹辰砂扯下,随意披在了身上。
腰间縧带上簇金绣了一片花卉徽纹,垂落的春绸沾水,泅出暗沉的秾红。
白玉京拢了拢衣襟,走出汤泉阁醒了会神,拎着谢妄给他的符箓,一路绕绕弯弯寻人。
——
瑶阁原先为殿主私所,谢妄上任後就将这当作处理事务,存放案卷典籍的地方,其中禁止杀阵数不胜数。
衆弟子皆知谢殿主喜静,并且格外厌恶有人闯入窥探,因此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瑶阁寝殿附近都没有人徘徊。
而现在,寂静的瑶阁内充斥着怒不可遏地声音,“谢妄,你这是什麽意思?”
谢妄坐在上首,撑着下巴说:“我倒想问问长老什麽意思?交代的事也做了,你们却还要苛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