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莺没有撒谎,她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证实了,张生瑞是在晚上21点30分给她发的消息进行求救,可也是在这个时间,杜观给文老师发消息,说我们到学校了。
时间相同的情况下,如果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把张生瑞带到天台,那麽为什麽要特地发消息给文老师,告知她自己的到来?
如果他们是拿完作业才决定带张生瑞走,那麽张生瑞发短信给崔道莺的时间不应该在21点30分。
除非他在看见杜观他们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危险,发信息给崔道莺求救。
但也不太对。
因为後续,在21点50分时,张生瑞给文老师发了消息求救,那麽时间和选择人物上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漏洞。
“你说,如果你正在学校念书,突然看见一个拎着刀进来的人,你直觉他是来砍你的,”萧渡水扭头看宴尘远,“你会第一时间向开车过来要半小时的恋人求救,还是就在学校值班,过来不需要五分钟的老师求救?”
“而且张生瑞发给文老师的消息也有很大问题,”宴尘远没有回答他,“‘他们来天台找我了,救救我’,这句话简直就像在明说,他一开始就在天台上,只是被杜观他们找到了。”
“这就牵扯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了,”萧渡水走到天台边,俯身往下看,“为什麽是在天台?”
为什麽是在天台?
“这几个人的证据里全是漏洞,”宴尘远也走了过来,高处总是伴随着狂风乱做,他近乎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我们查监控,崔道莺到达学校的时间是晚自习结束後,也就是晚上十点,杜观几个人在她之後才来,也就是说,不光发消息的时间和人物存疑——”
“张生瑞发出的这几条信息都是在作假。”
萧渡水说:“万事皆有因果,现在这个事情的‘因’我们已经无法推断出来了,但‘果’就呈现在我们眼前,崔道莺撒不撒谎,证据是否僞造,甚至是否有时间僞造,我们都暂且不提,文老师这边调取出来的记录,是技术科还原後的,证明消息从张生瑞那边发出来的铁证。”
“那麽这样一来,文老师是比杜观他们更先抵达天台的,”宴尘远往下看,这会儿正好是课间,学生们在下面打闹,但在宴尘远眼里只变成无数个渺小的黑点,“她为什麽没有劝张生瑞下楼?”
萧渡水摇摇头,没有说话,站直身体往後退了半步,宴尘远同步起身,但也是在这起身的一瞬间,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如果说张生瑞是被逼跳楼,或者被推下楼,他的第一反应是什麽?”
“抓住栏杆。”萧渡水说着,视线也落在前方的栏杆上。
十四中是所老旧的学校,天台也不像其他学校那样修了很高一层绿色铁丝网,它还维持着水泥砖墙和铁质栏杆的组合,也因为常年暴露在风吹雨打之下,栏杆上的铁锈非常厚重。
“张生瑞和你差不多高,”宴尘远往後退了一步,打量着萧渡水,“如果是被推下去,那完全有空间和时间反应过来,抓住栏杆或者墙阶。”
“但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留下指纹,”萧渡水有点儿不明白,“蒋瞳他们已经查过了。”
“那如果他是被逼跳楼的呢,你看,”宴尘远单手撑住护墙,翻身站在了水泥墙上,上头的铁栏杆就到他小腿肚的位置,“如果我要逼一个人跳楼,我会逼着他站到这种高处,然後到下去——”
说着,他真的要往前倾,萧渡水瞳孔在这一瞬紧缩,手猛地一抽,却看见宴尘远似乎是用了灵力,维持住了自己的身形,小腿没有蹭到栏杆。
宴尘远重新跳回地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麽栏杆上,铁锈就会被蹭掉一部分。”
“所以呢?”萧渡水没太明白,“这能证明什麽?”
宴尘远拉着萧渡水往右侧挪了两步,然後指了指一个地方:“这里的锈迹有被刮过的地方,但是只有一处。”
“……什麽?”萧渡水愣了愣,脑海内突然升起一个极端离奇的猜想。
“如果他是被逼着跳楼,他要麽两条腿起飞,蹦出这里,不会留下痕迹,要麽直直倒下去,那麽他两条小腿都会蹭掉栏杆上的锈迹,”宴尘远说,“但是这里只有一处,他不可能跨过栏杆站在前方,这里的构造有些特殊,栏杆修得太靠前了,栏杆前的平台连他半个脚掌都不够放,他会直接摔下去,而不是在这里留下一处痕迹。”
“……只有一处。”萧渡水定定神,翻身上了水泥墙,往旁挪了两步,模拟着当时张生瑞的模样。
为什麽会只有一处?
被逼到绝境,只能跳楼的人,他会选择什麽方式?
——他们被带入了一个误区。
“如果,”萧渡水站在高处回过头,风把他的身形吹得摇摇欲坠,“张生瑞是自杀呢?”
宴尘远没有说话,显然,他早就有了这种猜想。
“他早就策划好了一切,所以发出那几条和事实对不上时间的短信来迷惑我们,却没有想到杜观他们游乐园夜场散场堵车,导致时间晚了,但不要紧,”萧渡水说,“他只需要这样,一步踏入空气里,整个身体就会下坠——”
随後,还在栏杆内侧的那条腿,会因为身体重力狠狠刮在栏杆上,蹭掉锈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