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关切和在乎,和朱肃若玉之间的关切在乎有不同,也和朱辞和国公夫人之间的在乎关切不一样。
那是一种朱肃从没体会过的感觉,但那种感觉,朱肃觉得,一定很好。
若玉的唇蠕动几下,没有再说话。朱肃紧紧地拉住妻子的手,似乎不愿意松开,过了好一会儿,朱肃才道:“我们原本可以更好,都怪我。”
或许是秋霜的笑太甜,也或许是朱肃不在意,男子汉大丈夫,除了妻子之外,再有几个美婢几个宠妾,不都是天经地义的吗?
朱肃甚至不会觉得这样的事会伤若玉的心,高门大户的主母,要有容人之量,要对小妾很好。可是这世上,原来还有另一种夫妻,原来还有互相凝视就会觉得,对方在自己心中,而只要对方在自己心中,那别人,永远看都不会看一眼。
“我……”若玉只说出这一个字,泪就忍不住流下。为什么,做这样的妻子这样难,丈夫有了外心,妻子要更加温柔贤淑,还要使出别的手段,冷眼看几个女人争斗。
“是我的错,不怪秋霜。”朱肃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觉得心里一松。不怪秋霜,若不是自己对秋霜多笑了笑,甚至言语之中,带出来几分调戏。秋霜又怎会那么主动?而因为秋霜,就害了绛离。绛离和来喜,原本该是多好的一对,而不是现在来喜和秋兰一样,是一对好夫妻呢,但这对好夫妻,还是有些隔膜。
真正的好夫妻,该是独悠和秦渝蓉一样,彼此的眼中只有彼此,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彼此相伴,彼此依靠。
若玉和朱肃四目相视,若玉轻声道:“还怪我,我宁可,宁可当初和你闹一场,甚至,把秋霜给了你,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一些波折。”
绛离临终之前,求一个恩典,求一个若玉放独悠出去的恩典,何尝不是绛离看出独悠的恐慌,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在这看起来泼天富贵的地方,独悠会枯萎。
而不是现在的独悠,站在那里,笑得自信灿烂,秦渝蓉看向她的眼,也那样地,彼此相照。
朱肃觉得眼睛湿润了,伸手把泪给擦掉,想和若玉说上几句俏皮话,但俏皮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若玉伸手抚摸丈夫的脸,轻声道:“其实,不是你错了,也不是我错了,而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晓得,夫妻该是什么样的。”
人不能深刻明白自己认知之外的事情,若玉和朱肃同样如此,他们生在富贵人家,长在锦绣堆中。入眼所见的夫妻都是那样的,相敬如宾,妻子端庄优雅,出外应酬打理家里。丈夫对妻子的敬重就是把家全都交给她,再宠爱妾室,妾室都不能越过夫人的地位过去。
而妻子要的尊贵,也是妾室对她恭恭敬敬,妾室所出的儿女,每一个都对嫡母有孺慕之思。
不知道没见过,怎能晓得世上还有夫妻不是这样的,还有夫妻是彼此相爱的,是彼此不能忘记彼此,没人可以在他们中间横插一杆子。
“那我们以后,可以做那样的夫妻吗?”朱肃刚问出来,就笑了,不能,不能,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嫌隙已经产生,就算以后慢慢弥补,终究弥补不了。
“我让人把你的夜宵端来。”若玉果真没有回答,朱肃还是抓住若玉的手:“嗯,让她们端来,你不用担心,那个宅子就算和永平侯府有关系,也不会牵连到永平侯府。”
若玉没有回答,只是走出屋子,朱肃觉得自己的手心还残留着妻子手心的柔嫩滑腻,但朱肃也晓得,妻子和自己之间的隔膜,很难消除。明明他们彼此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但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夏荷端着夜宵走进来,若玉手中拿着碗筷,等夏荷把夜宵放下,若玉就笑着说:“也没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一碗面。”
秦国公府的面自然比外面的要精美很多,面是单独放的,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还有四样小菜,再加上调料。
朱肃却只看着若玉在那把面放在碗里,朱肃才轻声道:“你我之间,不用这样生分。”
“有些事儿,忘不了的。”若玉也轻声回答,说出这句,二人似乎都有些叹息。他们是世上最亲近的夫妻,但每做一件事,似乎都透着一些生分。所有的事儿,都被掩盖在礼仪规矩之下。
朱肃没有在说话,接过那碗面的时候,朱肃示意夏荷出去,对若玉道:“我们一起吃。”
“我吃过了,孩子们等了你会儿,见你没回来,各自叫嚷着睡觉了。”若玉这会儿已经完全收拾好了心绪,依旧笑着道:“去给婆婆请安的时候,婆婆倒说了你几句,等到下午时候,消息逐渐传来,婆婆也就什么都没有说了。”
国公夫人自然晓得这件事的厉害关系,既然儿子能接触这样大的案子,那对儿子的仕途很好。
说完,若玉就笑了:“我说这些话,你不嫌我絮叨吧?”
“不嫌。”朱肃说完已经吃完了一碗面,若玉又给他添上半碗:“我的眼界,一生也离不开这四方宅子了。我所能有的,不过就是料理家务,来往应酬。”
“你是我的妻子,这些家常,原先我也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听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可我现在才发现,男子汉大丈夫也该听一听这些家常,晓得这世上的夫妻是什么样的,晓得……”说完朱肃就对若玉笑:“说起来,今儿刘知府还说,说不要觉得家常话没意思,有时候断案子,就在一句家常话中。”
“刘知府,就是常州那位知府吧?婆婆今儿还说,要我下帖子,请知府太太过府来坐坐。”朱肃听若玉说完就笑了:“你瞧,这些家常话,就是有意思,以后,你可以和我多说一些。”
若玉晓得朱肃在很努力地弥补自己,若玉的眼中不由有泪,但若玉很快低头,把那抹泪给擦掉。
朱肃也看见若玉那一抹泪,朱肃很想对若玉再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认真地喝着碗里的鸡汤,这汤很清,没有一点油腻,只有一股很香很香的味儿。朱肃不由冒出一个念头,不晓得妻子亲手做的饭菜是什么滋味,或许没有厨子做得那样精美,但一定有不一样的滋味。
朱肃没有把想法说出口,国公府的少奶奶们,每日所做的,是比这做饭更要紧的事儿。
若玉看着朱肃,新婚时候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那时候,是如此的恩爱情浓。而不是现在,要努力地寻找着话题。
若玉又擦了擦眼角的泪,罢了罢了,今儿晚上就由着自己任性一回,等到明日,就又是那个端庄优雅的朱二奶奶,又要和妯娌们斗着心眼,讨好着婆婆,应酬着众人。
秦渝蓉夫妻照常去开点心铺,刚走进点心铺,杨三就迎上来,对秦渝蓉道:“秦大哥,昨儿他们传得沸沸扬扬的,是不是真得?”
“你要我说什么呢?”秦渝蓉笑着问了这一句,杨三就伸手捂住嘴:“是,这要是个大案子,只怕不能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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