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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迹（第2页）

君王富有四海，谁又能奢求陛下的宠爱？

而君王的爱，又能有多少纯粹？又能持续多久？她的存在，于他而言，究竟是心之所向，还是一时兴起的消遣，或是那段错位经历留下的丶终将被时间冲淡的印记？

陈乔的眼神渐渐迷茫。

就在这时——

“在想什麽？”

男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重的鼻音，慵懒得像只餍足的兽。他并没有睁开眼，一条结实的手臂却自然而然地绕过她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揽，把陈乔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胸膛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瞬间将陈乔从冰冷的思绪中拽回。

“再想早上吃什麽。”陈乔近乎逃避地飞快扭开脸。

然而下巴上很快传来温热的触感和不容抗拒的力道——赫连翊只用两根修长的手指，轻易地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陈乔转回头，直面他近在咫尺的目光。

晨光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那双刚刚还带着睡意的眸子此刻清明锐利，如同淬了寒星的利刃，直直刺入她试图躲闪的眼底。

赫连翊挑挑眉：“撒谎。”

他总是这样，永远如此敏锐。陈乔的任何一点小心思，在他面前永远显露无疑。

陈乔嘴硬：“没有。”

赫连翊出人意料的覆上她的身子，温柔，但透出不容抗拒的冷意。

“你怎麽…”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不再是慵懒的调笑，而是压抑着某种翻腾情绪的沙哑：“…总是不相信我？”

陈乔一僵，指尖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赫连靖爱上刘棠，人人都觉得他是疯了，莫名其妙，故步自封，自甘堕落。”

赫连翊摸着她的耳垂，声音仿佛漫不经心。

“连他自己也这麽觉得，不敢承认，羞于提起。”

“但是乔乔，我一直觉得，情之一字，如果处处循规蹈矩，处处都要合乎身份丶门第丶世人的眼光…那还算是什麽？不过是权衡利弊後的交易。”

他眸光沉沉。钳制她下颌的手指微微松开，转而用指腹极其缓慢丶极其温柔地摩挲着陈乔紧绷的脸颊。

“高贵的身份并不代表高贵的灵魂，朱门绣户，金枝玉叶，未必见得人心澄澈；市井蓬门，草芥微末，又安知没有蕙质兰心？”

陈乔猝然见擡起双眼，正对上一双澄澈的如琉璃一样的眼眸。

温柔缱绻。

“情之一字，最是难探。”

他低低地说：“乔乔。”

赫连翊无需理由。或者说，他给出的理由，便是这世间最磅礴丶最不容置喙的答案——情之所钟，本就该如此惊心动魄，撼天动地。

世界的桎梏灰飞烟灭，你仅仅是“陈乔”，也只是陈乔。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陈乔捂住眼睛，其实是想要捂住眼泪，抑或是捂住十年来如洪水般奔腾的记忆。

在掖庭冰冷的石阶上搓洗堆积如山的衣物，冻裂的双手浸在刺骨的寒水里，管事太监刻薄的责骂与随手挥来的鞭影。

不小心打翻贵人点心而跪在雪地里的漫长时辰。

无数次在狭窄陋室中仰望星空，揣测着命运究竟要将自己抛向何方的无眠之夜……

陈乔像一株在石缝里挣扎求生的野草，卑微，却顽强。她跨过了多少难以想象的苦难深渊，才终于，跌跌撞撞地，站到了这至高无上的帝王面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秋风几度人间，回首萧瑟。

所有的雕梁画栋，所有的金碧辉煌，所有的象征赫连氏高贵身份的东西，都被赫连翊亲手砸碎，然後捧到陈乔跟前说：

你看，这也没什麽了不起的。

我爱你，是因为你是你。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激流从心底最深处奔涌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设防。巨大的震撼丶迟来的理解丶被珍视的狂喜，在陈乔胸中激烈地碰撞丶翻腾。

万千心绪，最终只化作一声近乎哽咽的丶带着释然与确认的低语：

“我明白了，陛下。”

“叫我阿翊。”

不再是君臣，不再是云泥。此时此刻，唯有他与她，赫连翊与陈乔。

话音未落，赫连翊已伸出手臂，以一种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的力道，更深更紧地抱住了陈乔。

赫连翊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角。陈乔僵硬的身体在他的怀抱中渐渐软化，仿佛漂泊多年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归处。

几滴圆圆的水迹滴落在被褥上，又很快弥散了。

“阿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