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帮助别人脱离苦海的愉悦感。”他说。
孟佰喟叹一声:“但愿她以後能过上好点的生活吧。
转天,孟佰备齐各种材料,跟季平生故地重游又去了村委会。支书像是早料到他们会来,把压箱底的《土地承包合同书》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见着他俩先笑了笑:“拿定主意了?”
孟佰拿起手里一沓材料给他看,意思不言自明。
三人面对面坐下,支书把合同递过去,叫他们先看,然後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干涸了的印泥。
孟佰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合同书还是好几年前的,里面部分条款早过了时,他将那部分划掉,又交给季平生去看。
村支书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往印泥里加水,试图让它发挥最後一点馀热。
“村里那块地荒了这麽久,能有人包下来开发开发是挺好。”他说,“但我倒是不理解,你这个大学生,随便去哪个大城市不能有个更好的工作,干嘛要在这儿面朝黄土背朝天?”
孟佰笑了一下:“这儿是我家啊,我恋家。”
“好男儿都志在四方。”村支书不慌不忙地掉书袋。
“志在四方的是好男儿,建设家乡的就不是了?”季平生看完了合同,放回桌子上,“没啥问题了,直接签吧。”
孟佰拿起钢笔,在最後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後用支书抢救回来的印泥,在名字上按下一个浅淡的红指印,季平生紧随其後。
两人字迹一个连笔自然随性洒脱,一个横平竖直规规整整,季平生盯着看了片刻,笑道:“我好不容易练到你中学时候的水平,你咋又进步了?”
“你模仿我的字?”孟佰挑起眉。
“是啊,”季平生说,“以前记账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好难看,就把你初中的作业本翻出来跟着学了。”
“怪不得你现在的字和我以前的那麽像。”孟佰恍然大悟,又满意地拍拍他的後背,“进步挺大啊,小季。”
村支书听他们对话听乐了:“你这是夸他呢,还是夸你自己啊?”
孟佰逗人逗得有些忘乎所以,突然听见第三个人说话,登时收敛了笑意——村支书是五六年前村委会刚设立时,从乡镇委派下来的,此前不住在村里,因此也没听说他们当年的事,自然不会往别处多想。
但孟佰还是下意识紧张。
季平生有所察觉,当即站起身:“既然签完了,那我们就走了。”
两人离开村委会,孟佰手里抓着合同备份,走出去好久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
“现在这块地就归我们了?”
“不是归我们,”季平生纠正道,“是归我们负责。”
孟佰有几分恍惚,一遍遍看着合同里“承包人”後面的横线上,并排写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终于对自己念念不忘多年的想法开始落地有了实感。
“明天去县里看种子,趁今天下午先把地收拾一遍吧。”季平生说,“杂草石头啥的,都清一清。”
孟佰点头:“好。”
一切事务都随着迈出的第一步提上日程,早先的担忧和焦虑也不知不觉散了大半。
“咱们……”
季平生张了下嘴,似乎是还想说些什麽,但刚一出声便戛然而止,随即脚步也停了。
孟佰跟他一起停下,擡眼望向前方。
前面胡同口,站着一个人,不知是凑巧,还是专门等在那里的,嘴里还衔了根烟,脸上看不清喜怒。
——是季仁军。
那一瞬间季平生的第一反应是跑,甚至腿已经条件反射抽搐了一下,但他忍住了。
自从孟佰那天跟他提过父亲要他回家的事之後,他就没再想过,刻意把这件事抛在了一边,似乎只要他不去想,就不用面对,就不用考虑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