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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祈人民医院（第2页）

从上高一的时候邬雪就开始频繁请假，每一次都是因为要去医院，没有例外。在别的学生急切请假编造理由出去的时候他总是在请病假，但却没有一次是因为他自己生病。

许任叹了一口气，“跟我去办公室。”

办公室这会已经热闹起来了，有老师笑着打招呼，“怎麽大早上的就叫学生办公室许老师？”

许任坐在坐位上回道：“不是训人，学生请假。”再多的却是不说了，从抽屉角落里拿出一沓请假条放在桌子上，又递给邬雪一支笔。

“字好好写！”他监督，邬雪的字写的是真的很差，像是几根搭在一起快要散架。

邬雪顿了一下，笔画写直了一点。

请假条一式两份，班主任这里留一份，学生拿一分，出校门的时候交给门卫，假条每一天都会核对。邬雪把写好的假条推过去，许任盖上章，折了几折，撕开递给邬雪一份：“晚上查寝之前回来。”

“知道。”

大早上的，学生递着请假条要出去，门卫大爷显然有点怀疑这个点请假条，“哎哎”着拦住邬雪，看看学生再看看请假条，显然怀疑是僞造的。

职高僞造请假条的情况很严重，连章都有，他一天至少能收到两厘米厚的假条。

邬雪看了门卫大爷一眼，绕过他胳膊范围出了校门。

这会儿只有公交车，103路公交，行驶路线刚好经过职高和县医院，邬雪站在站牌底下，仰头看着香樟树绿色的枝桠，感觉有点喘不过来气，胸腔里闷闷的疼。

职高栅栏外边有一整排高大的香樟树，枝桠伸的老长，茂密的绿叶缝隙里框出几点蓝色，风吹动的摇晃间又稀碎了。

机动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蓝白色公交车在站牌旁边停下，邬雪上车投币，问道：“叔，现在走不走？有点急。”

公交车都有发车时间段，要是提前到达某一站就会多停留一会儿，司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三分钟。”

邬雪没再说什麽，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身体却突然失重往前栽去，他擡手扶上前座坐稳，是司机发车了。

窗外景色飞快掠过，职高栏杆变成了宽阔的沥青马路，又染成飞速流动的绿色，然後一头扎进车流里一路向前。

这是一座老城，道路两旁到处栽种的都是法梧桐，树干粗大，枝桠修剪的并不好，所以树本身的形状并不好看，但它门长势很旺盛，使整个被覆盖下的街道都染上湿润温凉的绿意。

沿着道路的形状，树叶晃动间，漏出一道恍惚又晃眼的天光，明明灭灭却又坚定不移地固定在特定位置，投下零碎晃动的光束，落在地面上成了不规则跳动着的剪影。

这点剪影打破了公交车箱内阳光被法梧桐遮蔽下严密的暗，不断跳跃着，消失又出现，像是不规则的舞台聚光灯，灯光师设定的程序混乱了，光芒肆意错乱。

然而更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车厢内安静，轮廓模糊，黑暗而静逸，如平静深沉的水下，车窗外所有嘈杂的声音都与车内无关，只有光的色阶，深的丶浅的丶大的丶小的，探进玻璃，掠过扶手，掠过车座，掠过地板，不断重复平移跳转定格，然後突然消失，又有新的透过玻璃跃转进来，不断重复着之前的画面，直到这段路走到尽头。

邬雪几乎每一次周日回校都会坐103路公交，每一次都会经过这一段路，这是一段很短的路程，匀速行驶也就六七分钟，但是这一段路很热闹，时常会堵车，于是时间就会被延长，这时候晃眼的丶透过玻璃到达车厢内的光点就会平静下来，但也不绝对平静，因为风会掠过法桐树的叶子。

行驶出这段路後车厢内光亮如约而至，公交车在第十一次停下的时候邬雪下了车，往东走，太阳赤裸裸的悬在头顶，三十几米後，左手边是一道很长的电动伸缩门，门後是很长的一段缓下坡路，尽头几座大楼高竖，映着还不算很高的日头，白色外墙亮的刺眼。

县医院。

邬雪对这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从八年级开始，他经常奔波于学校与医院之间，那时候是从初中学校到县医院，现在是从高中到县医院。从乡镇到县医院最快是两个大课间，从职高到县医院是十一站，距离越来越近，留在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

他站在大门口外面，是与以前一样的胆怯。

然而胆怯并不能改变什麽，会随着时间到来的东西依旧到来，不会因为人的割舍或者憎恶就改变轨迹和结局。

县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大小车辆与行人脸上麻木或痛苦或喜悦的表情过眼云烟一样从眼前掠过，尽头大楼上红色的“临祈人民医院”六个大字，好像褪色了，又好像没有，邬雪站在大门外完全不敢进去。

“坐车不？”有蓝色三轮过来问。

邬雪微微侧头，唇紧紧抿着，车里的大姨一看，转动动车把开走了。

一辆三轮车开走另一辆三轮车开过来，“你去哪？要不我给你便宜一点。”大叔以为邬雪嫌贵，价钱没谈拢。

邬雪看了那那大叔一眼，擡脚往县医院门口走去。

“不坐就不做，你瞪人什麽意思。”大叔在後边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