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我弟弟说:“我看玉环大爷爷家的小船儿闲着的,咱到河北沿儿去玩儿吧。”
我和我妹妹都说:“好啊。”
我问我弟弟:“你会划船吗?”
我弟弟说:“会啊。河边儿上的船,没人使的时候,我就自己解开绳子,带着咱小妹到河里玩儿。”
我小妹也说:“俺哥会划船。你放心吧,姐!”我弟弟就去玉环大爷爷屋後,把他的小船儿解下来。
我问他:“玉环爷爷不会怪罪吧?”
我弟弟说:“不会的。玉环爷爷经常送人过河。谁要是想去河北沿儿,跟他说一声儿,他就把人送过去。”
我弟弟把船推下了水,我们摇摇晃晃地上了船。我长这麽大,没怎麽坐过船。船上没有坐的地方。我们就蹲在船舷里。我弟弟举着船桨划着船。小船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河中心。那是一片芦苇滩。过了那片芦苇滩,就是河北沿了。
我弟弟说:“这是河当心了,要小心了。”他手里划着船桨,想把小船划拉着向前。小船开始不听使唤了。像个蠢笨的水牛在河心晃悠丶打转儿,就是不向前。
我弟弟有些慌了。我跟我妹妹也慌了。我弟弟“哎哎”地惊叫,我们也“哎哎”地惊叫。好在我弟弟还是个负责任的舵手,他稳稳地握住了船桨,把我们的小船儿划开了。
“赶紧调头回去吧!”我们说。
“嗯,赶紧回去吧!”我弟弟也说,他把小船慢悠悠地划回了河岸上。
我们下了船,我弟弟系好船缆绳。我们到了地面上,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们望着彼此的脸说:“刚才多危险啊!”
“刚才可把我吓死了,这条河淹死过可多人了!”我弟弟说,“有一个人,她在河沿边上洗衣裳。水里,有一个人飘飘荡荡地朝着她浮过来了。她以为是谁在扎猛子,没当回事儿。等那人漂近了。她一看,是个老嫲嫲,头上扎着小缵儿,脸朝上,一动不动的。她这才知道眼前是个死人。把她吓得连洗衣盆都没端,撒腿就跑。”
“人淹死了脸是朝上的吗?”我问他。
“男的淹死了,脸朝下。女的淹死了,脸朝上。”我弟弟说。
“啊?还有这种讲言啊!”我说,“你都是听谁说的?”
“我经常来这里洗澡,听人家来洗澡的人说的。”我弟弟说。
“俺哥,这条河冬天上冻吧?”我妹妹说。
“上冻。”我弟弟说。
“那咱冬天来这里滑冰。”我妹妹说。
“不能滑冰。危险。以前,一个老师来河上跑冰,就给淹死了。”我弟弟说。
“啊?那是怎麽回事儿?还淹死个老师?”我说。
“那个老师是外地的,这庄的人都不知道他是哪儿的。冬天的时候,河里上冻了,他踩着冰,去河北沿儿。到了河当央,冰面破了,那个老师扒着冰,想上来的。扒来扒去,就是没能上来。”我弟弟说。
“扒着冰也不能爬上来吗?”我问。
“嗯。他一扒,那冰就碎了,一扒,那冰就碎了。最後,那个老师扒了有半亩地的冰。”我弟弟说。
“当时没有人救救他吗?”我说。
“看到的人可多了,干着急,就是不知道用什麽办法救他。”我弟弟说。
“唉!那个老师真可怜!”我说。
“当时人家都没想起来。要是给他一条绳子,或是给他一根扁担,他或许就能上来了。”我弟弟说。
“笑笑听到了吗?以後可不要跑冰了。这条河怪深的,危险。”我说。
我们就这样像往常一样正常相处了很多天。後来的一天下午。我弟弟突然找我来了,他直直地站在我面前,气地直抖,两个拳头攥地“咔咔”响。
我们都不说话,就这样干瞪着对方。
我妈妈看我们闹架了,跟着问:“怎麽回事儿啊?鸿雁生恁姐什麽气的?”
我弟弟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我看了看他,理直气壮地对着他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他很恨我,可是恨我的理由,他又说不出口。
後来,我弟弟花三百块钱,买了一把足足有一人高的宝剑。他动不动就舞动几下宝剑,冷笑几下,说他要用这把宝剑杀人。我知道他是在威胁我,我也知道他完全干得出来。他在外面没有打过架,在外面打架,要付出代价,何况,凡庄的男孩儿很多,他也打不过。他只会在家里耍威风威胁我。他打我一顿,有我妈妈护着,那代价要小地多。甚至不会有任何代价。这个他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
我开始真地怕他,在他面前,我有了性命之忧了。
我非常相信,他如果把我杀了,我妈妈绝对不会报案,她会千方百计地替他掩盖,甚至替他去坐牢,说是她杀的。而如果是我把我弟弟杀了,我妈妈绝对会发疯,会把我撕烂,会把我剁成肉酱。
一天,我热地受不了,就端了一盆水来到屋里,把屋门关上,在里头用门栓栓上门儿,躲在屋里头洗澡。
我弟弟来了,他推了推门儿,不能进屋,就生气地踢门。
我妹妹告诉他:“大姐在里头洗澡的。”
我弟弟在门外骂道:“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我在屋里听到了我弟弟的骂声,赶紧收拾好出来把门打开。
我跟我妹妹一块儿坐在我家东屋的门口儿剥蒜。我坐在南边儿,我妹妹挨着门框儿,坐在我对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