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熙在旁,则是便于随时拟旨。
大晋舆图悬挂于御书房中央,中原一统,从前代以来,到各方诸侯割据,地方设立的州前前後後加起来竟有七百馀个。
其中有些州只下辖一个县,完全可以撤并,精简官员。
此事陆憬交由韦范主理。除了州县外,先前为方便大晋对外用兵临时设立的行台,以及负责管辖数州的都督府也要相应裁撤。谢谦熟知军务,便由他协助韦范。
二人领了皇命,顾宁熙书就旨意。
至于州之上如何管理,三省议事也有了结果。
州之上设道,但道只作为中央划分的监察区域,不设常驻官员。如此可避免道——州——县三级中的冗官问题,又加强了中央与地方的联系。
韦范新任门下侍郎,年纪轻轻官拜四品,成为门下省实际的长官。只要完成州县撤并这桩朝廷大事,便可顺理成章升任侍中。
政事从未时初议到申时中,孙敬带人上了些茶点,御书房中稍作歇息。
今岁的贡茶,顾宁熙抿了一口,入口苦涩,回甘亦不明显。
大约是新茶的缘故,她喝不习惯,微微蹙眉,对陆憬摇了摇头。
陆憬示意孙敬重沏一盏茶,又递了块糕点给顾宁熙,替她将茶盏摆得远些。
一系列动作全数落入谢谦眼中,哪怕不好茶道,他还是拨了拨茶盏装出品茗的模样。
他以馀光撇向韦范,见对方一心一意扑于舆图中,对御书房中事一无所觉。
谢谦再一回头,陛下与顾大人好似坐得更近了些。
他长长叹了口气。
等到韦范回到自己的位上时,惊觉武安侯的位置搬到了自己身畔。
谢谦含笑:“韦大人才学我仰慕已久,此番正好多多讨教。”
“侯爷言重了,此乃吾之荣幸。”
……
今日当值,晚间顾宁熙宿于宫廷。
天已擦黑,御书房中政事尚未处置毕,顾宁熙仍在殿中陪着陆憬。
她新翻开一篇策问,半月前的朝议,陛下问百官江山初定,天下群盗并起,该如何处置。
这段日子以来,朝中大臣纷纷上书。折子递到中书省,由顾宁熙与另二位中书舍人负责分理。
文章各抒己见,但无论如何落笔,最後的要旨无外乎是分作两派:以仁政乎?以重法乎?
这是要定本朝国策,会极大地影响到往後政令的颁布与施行。
顾宁熙磨了墨,写下节略。
地方军务阅罢,陆憬揉了揉眉心,暂且歇歇眼睛。
他闭目养神,道:“上书的百官是如何说的?”
顾宁熙便逐一道来,以中书令为首,一批官员主张严刑峻法。
顾宁熙念了文章中的要旨:“三代以来,人心狡诈。本朝立国于天下大乱之後,百姓不易教化。故当以严刑约束,以峻法立威。乱世馀习未除,若仅凭仁义说教,譬如以纸糊窗,难抵风霜。”
赞成仁政惠下者亦有,却不免被另一派攻讦书生意气,空谈误国。
她逐一念白,条理分明,措辞简明扼要。
方听完两家之言,陆憬睁开眼,见顾宁熙若有所思。
他道:“那你的意思呢?”
书房中并无其他人,顾宁熙无需顾忌。她道:“乱世之民未必不易教化。久享承平之民,易生骄逸之心,心既骄逸,则教化难施;经离丧乱之衆,常怀愁苦之意,意若愁苦,则教化易入。就好像饥饿的人不挑剔食物,口渴的人不挑剔饮水一样。”
她接着道:“昔年黄帝征蚩尤,汤放桀,武王伐纣,他们的江山都是承自天下大乱後,并未以严刑峻法,却能亲自实现天下太平,千古传颂。”
她看向陆憬:“其实陛下心中已有考量,是不是?”
晚霞馀韵染红了天际,风轻轻吹动书页。
二人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大概十一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