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熙手撑于柔软的草地,伸出腿自在地拨弄着草叶。
这半年的旅程,是她过去人生中从不曾有过的体验。
她于河堤旁见民工修筑工事的辛劳,又于私塾外观稚童求知的恳切;她在田垄间观农夫弯腰耕作的疲惫,又在丰收的汗水中一睹经年的喜悦。她饱览过了大晋的大好河山,也看到了下层百姓谋生的疾苦。难以用言语形容她此刻的感受,大约是人生天地间,总要更有一番作为才是。
正低头吃着草的飞韵忽然竖起了耳,顾宁熙摸了摸它的头。
伴着午间灿烂的阳光,顾宁熙望那官道的尽头,遥遥出现一人一骑。
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样貌,可给她的感觉就是无比熟悉。
官道上马蹄飞扬,已是半年未见,又好像昨日才见过。
顾宁熙笑着问了第一句:“陛下又将护卫都甩开了?”
“不是说好只去两个月?”
三月出发,五月总该归来。
陆憬对人伸出手,顾宁熙顺势将手交到他掌心,由人将自己拉上了马,坐于他身前。
飞韵与青骓最是相熟,两匹马的缰绳系于一处,飞韵乖顺地在旁跟着。
到底是半年未见,还得适应一二陌生的感觉。
既接到了人,回程时陆憬御马已然慢了许多。
顾宁熙靠在他胸膛前,迎着舒爽的秋风,身心俱放松下来。
“怎麽去了这麽久?”一封封书信发还,有那麽几刻陆憬是真想去河东道将人逮回来。
“想看的东西太多了。”
每到一处地方,单与当地的官员坐下来吃一顿宴席,听他们一通恭维有什麽意思,自然要去乡间地头丶河岸坝上多走走多看看。
“我都在京都待了二十多年了,还是第一回去看外间山水。”
陆憬也没料到这一趟能有半年之久,元乐出京的行事见闻也大大超乎他的预料。
顾宁熙伸了懒腰,半道上还遇见匆匆追来的帝王亲卫。
离南城门十馀里的地方停了帝王车驾,孙总管已然在此候了多时。
陆憬抱了人下马,径直将人接入宫中。
“好吧。”顾宁熙打了呵欠,只能过两日再回家中。
一上了车驾,枕在陆憬膝上,顾宁熙便开始睡得天昏地暗。
马车平稳驶着,陆憬替人盖好了薄毯。这半年的日子单凭书信往来,显得无比漫长。他看着怀中安睡的人,恍惚间都还觉得似在梦中。
晨曦微现,顾宁熙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卯时,还是被饿醒的。
身上已沐浴过,换了干净的寝衣。
陆憬吩咐人摆膳,喝粥时顾宁熙瞧两位太医就候在偏殿,虎视眈眈的模样。
依了陛下的吩咐,他们来为顾大人请脉。
在陆憬的目光中,顾宁熙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陆憬听着御医的脉案,她在外水土不服病了两场,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二两肉又瘦了回去。
太医按陛下的吩咐,为顾大人开了些滋补养身的药方。药食同补,尽快调理好身体的元气。
御医下去看着熬药,陆憬喂顾宁熙喝粥:“在外怎麽也不好好照顾自己?”
直到此刻,二人才慢慢有了重逢的实感。
“那陛下呢,陛下可有爱惜己身?”
“还操心起朕的身体了?”
陆憬不以为意,顾宁熙撇撇嘴,梦中她可是好好的,而他……
她张嘴喝下一勺粥,心情忽而有些低落起来。
出京巡视半年之久,回来後的顾宁熙官升一阶,除过朝廷赏赐,另得了十五日休沐。
这十五日里,顾宁熙抽了两日闲暇回宣平侯府小住。
孟夫人看着清瘦一圈的女儿心疼不已,变着法儿地给她进补。
在外虽则辛苦,顾宁熙眸中却有神采。
家中已经在筹备阿姊的婚事,成婚之期定于十二月。侯府很看重与齐国公府这门亲事,给阿姊准备的妆奁有增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