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半疯,若是要讯问必定要惊动太上皇与太上皇後,且未必能有结果。难不成要将已经就藩的蜀王重新牵连进夺嫡旧案?
线索俱指向淮王,案子似乎已水落石出。
梦中的情景电光火石般闪过,顾宁熙记得其中一名刺客手臂上有刺青。
她赶忙翻着口供,果不其然有七人都是在明德十一年秋进入九云山营地。
“陛下记不记得,明德十一年突厥使团入京换约,太上皇是命淮王与之接洽?”
使团在京停留数月,淮王与突厥使臣谈判,将原定给突厥的岁贡减去三成,太上皇亦下旨褒扬。
与突厥的和约陆憬几乎从不参与,此刻顾宁熙提起,他渐有些印象。
谢谦也想起来,那一段日子他随陛下出京巡视,不在都城。
甄源道:“顾大人的意思,背後有突厥参与主使?”
突厥在北,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然他们游牧为生,人口不足,因而占据中原大片领土于他们而言无用,也力有未逮。中原四分五裂之时,他们扶持数个政权互相牵制,频频借兵,换得大量金银财帛。当初大晋初露头角时,也是不得已先向突厥称臣,年年纳贡,以期换得北境的安定。
突厥更是希望中原长久分裂,後期大晋实力渐雄厚,哪怕供奉不减,突厥还是背信弃义,时而派遣骑兵南下,扶持郑丶夏还有徐朗政权,与大晋为敌。
一桩桩一件件,突厥骑兵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中原百姓对突厥人深恶痛绝,天子向突厥称臣,更是整个大晋的耻辱。
谢谦不可置信:“淮王身为皇室嫡脉,竟敢勾连突厥?”
纵然陆忱已被废去亲王爵位,但久违地提起,他们还是以旧日习惯称呼。
陆憬却是一瞬明了,若是陆诚钰,一切便都说得通。
他这个弟弟为了争权夺利,干得出这种事。
顾宁熙沉吟,倘若淮王借与突厥使团谈判的数月契机,光明正大便可与突厥可汗互通消息,达成协议。
中原一统,突厥的狼子野心并未因此遏止。
……
明月悬天,夜色渐深。
陆憬命亲卫带顾宁熙回去休息,谢谦正好要巡察换防,便与顾宁熙同路。
营地正值多事之秋,有怀澄在旁,陆憬也安心些。
他仍与秦钰丶甄源留于此,撬开了刺客的嘴,顺藤摸瓜还有许多事要查。
顾宁熙欲言又止,她在此也无用,便不再打扰他们。
今夜又不知要忙到几时,昨晚他大抵也没睡。
谢谦先送顾宁熙回营,望他眉间忧色,顾宁熙看出他的心事:“并没有出什麽乱子,你何必自责。”
她温言劝慰,谢谦勉强笑了笑:“我主掌营地,事先也整饬了防务。没想到在我眼皮底下竟潜藏十多名细作,我还一无所知。”
若他们起事,必定是冲陛下而来。就算没有酿成大祸,谢谦都自觉失职至极,难辞其咎。
顾宁熙道:“三年前就埋下的棋子,又一直未啓用。此事无论如何都怪不到你头上,我们将细作查清便好。”
她眸中真挚,句句为友人考量。谢谦心底负担不知不觉消散些许,十多名心怀不轨的奸细,他至今想起仍旧後怕。
“不过顾大人昨日去了何处?”
亏得是为了寻顾大人,陛下封锁各个出口,他们阴差阳错查获了此案。如若不然,恐怕这些奸细还要在营地威胁许久,根本不可能一网打尽。
顾宁熙顿了顿:“我有事,去山中寻陛下了。我家中……暂不知晓。”
谢谦了然,陛下与顾大人间尚未过明路。陛下迟迟没有给顾大人名分,确实不妥。
顾宁熙绕开话题,他们已走出好一段,依稀仍能望见西北角帐中的烛火。
她轻声道:“你们在军中时,也时常这般昼夜不歇吗?”
江山百废待兴,她是亲眼见过御书房中是何等的夜以继日,宵衣旰食。
谢谦点头:“有时军情紧急,三天三夜不卸甲都是有的。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仗越难打,越迎难而上。围困王行满是如此,汜水关战赵建安更是如此。”说起军中岁月,谢谦声音中都染上了回忆,“这些年跟着陛下,是真没少打硬仗。”
像击溃周通,又两天一夜不停歇追击其馀部,都算是小菜一碟。
可他们看着战火纷飞的中原被重新拼凑完整,看着渴望结束战乱的百姓夹道欢迎晋军,心中从未後悔过。
陛下治军严明,大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不少州县都是望风而降。
不知不觉间说了许多,顾宁熙的营帐已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