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沉吟良久:“那,祈安的命格可有更改?”
他始终记得从前卦象所卜,祈安而立之年有一场生死劫。而化解的关窍,就在那命定之人身上。
懿文早逝,令他痛心不已。他不愿他们唯一的孩子再步此後尘。
李太卜道:“啓禀太上皇,陛下的卦象现“泰”之九二爻辞,曰“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此乃劫数转圜之兆。臣夜观星盘,见陛下命宫凶煞渐退,紫气滋长——盖因命定之人已现。陛下与皇後娘娘命格相契,生死劫厄或许可转。如今陛下运势已呈向好之态,只需顺此天意,待缘分日笃,劫数自会烟消云散。”
顺此天意,顺此天意。
太上皇不由深思,难道中宫临朝,竟当真就是天意吗?
“罢了,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正殿中静了许久,白云舒展,悠悠移动,直至暮色低垂。
太上皇擡眼望那苍茫的落日,望那天边光芒渐隐。
大抵就如淑华所言,已经到了这个年岁,何必再执着于庶务,平添不悦。
就顺其自然罢,还能如何?
夜色如墨,御书房中的烛火仍旧亮着。
御案後的女子悉心阅看着殿试卷纸,听见脚步声,她擡眸,笑着道:“陛下回来了,不在仁智宫留宿一日?”
在她面前,陆憬对仁智宫中的争执避而不谈。
他坐到顾宁熙身畔:“近来朝中事务芜杂,便没有耽搁。”
顾宁熙将殿试初步的结果递与他看。参照翰林学士的点评,顾宁熙亦将所有卷纸逐一阅过。其中不乏格外出彩的文章,让人印象颇深。
顾宁熙将卷纸分了几类,四道策问的解答不难看出士子所长。她笑道:“等新一批进士入朝授官,正可参照于此。”
她的指间无意识拂过工整的卷面,望着一份份卷纸,总是让她不由回忆起十七岁时参与科考的场景。
彼时在含元殿上被太上皇钦点为探花的模样,她至今仍记忆犹新。
“那时陛下也在罢?”顾宁熙看向身边人。
她记得他大破薛举,方新胜归来,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们在大殿上彼此相视,唯馀笑颜。
“是啊,”陆憬想起往事亦不免微笑,“我换了三匹马,奔了五日路回来的。”
只为能赶上元乐的登科之喜。
“既为主考官,”陆憬眸中蕴笑,“含元殿上钦点魁首,你是否该一同看看?”
话语字字落入耳畔,顾宁熙一时微怔,看向眼前人。
陆憬含笑以待她的答案。
……
日升月落,天边已现鱼肚白,巍巍宫城在晨曦掩映下更见庄严恢弘。
卯时将近,含元殿前的广场上,文武臣工陆陆续续汇聚于此。
今日是新科进士入朝谢恩的日子,朝堂上很快便有新面孔。
时有佩刀的禁军在此巡察,铠甲上的寒光与阶前宫灯交映,尽显朝会的肃穆。
含元殿後的澄仪殿,惯例是供帝王早朝前稍作歇息。
陆憬执了顾宁熙的手:“可紧张?”
顾宁熙一身玄色五彩袆衣,十二花树冠分毫不乱,闪着花彩。
她诚实地摇头,原本昨夜还有些辗转难眠的心绪,在踏入前朝时尽数烟消云散。
她观望着澄仪殿中陈设,一切都令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她低头笑了笑,甚至会觉得身旁人多馀。
元乐如此气定神闲,陆憬只能将安抚的话都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