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博士,您对东京审判,要是有您对这皮鞋一半的认真,我都要代表国家代表人民感谢您咯。”
倪小姐得势不饶人,搞得後面几个士兵都哄笑起来。
“唉哟,你们懂什麽啦。我们搞外交的,鞋面就是脸面啊,晓得伐?”吴博士有些不好意思,这话里却似乎又带了几分认真。
陈禹念又凑到了刘正虎旁边,搂搂抱抱地套近乎。
“刘……正虎,是吧?来,跟哥说说,你今年多大了?家在哪里啊?”
“……不知道。”刘正虎说。
“不是,你们东北抗联的,全都这麽不会唠嗑麽?唠嗑!就是我说一句,你说一句,知道不?”陈禹念使劲摇刘正虎的肩膀,“哥问你,家在哪?你爹娘住哪?你不知道?”
“……我爹娘早让日本人杀了,我从小没见过爹娘。”刘正虎战战兢兢,他在东北抗联从未见过陈禹念这种痞气十足的战士,“年纪……也不知道。”
“……那……谁给你养大的啊?”
“……党。是党和人民,把我养大的。”
“……那也总得有个人吧?……不是,那要不以後哥养你吧?哦!吴博士,他一直想要个儿子呢!怎麽样?”
“不行不行不行!党和人民养育了我,我要留下来报答党的恩情,为人民服务。老话说了,生而未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刘正虎几乎吓哭了,开始背书。
陈禹念捂着头,仰天长叹,连他都唠不下去的磕,也是不多,今天全给碰上了。
衆人各自溜达起来。僞满时期的监狱,虽说是荒废了些日子,也保不齐能找到点什麽证据,能在东京审判的法庭派上用场。而且,在卡车後面憋屈了一路了,下来活动活动腿脚也是好的。
林海开始了故地重游。
监狱办公楼的质量是不错的,有些窗户的木框和玻璃坏掉了,主体结构都还坚挺。楼里面转一圈,比山下镇子里的警务所还干净,简直是空空如也。唯一剩下的,是训诫室里绑过贝勒爷的几个木架子。
犯人们吃饭的“食堂”木棚子早已塌了。钻到广场上,犯人们打拳的擂台在哪,无从分辨了。两根旗杆子倒像是刚刚打了一架,断成几截杵在地上。
两排牢房变成了两条露天的土炕,两根破烟囱挣扎着从积雪中冒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禁闭室的入口,彻底被深埋在积雪中。贝勒爷地道的入口,自然也找不到了。好在是,将监狱与哨所分割开的铁丝网和围墙也没了。要去哨所那一边,直接爬过去就行,不用退回到山路上再绕一趟了。
哨所里,也是同样的荒凉破败。卡车没了,堆放的木材也没了,两排营房也消失了,看来马德胜当年搞的爆炸效果不错,正经一个“夷为平地”。整个哨所就剩了一个大门还傻乎乎立着。若是现在放个日本兵在这站岗守门,只怕未必能分清楚哪边是里,哪边是外。
“去锅炉房看看吧。”
“去锅炉房看看吧。”
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在呼唤他。
锅炉房与办公楼相连,也挺结实,建筑结构完整。
走进去看,锅炉丶铲子丶推车丶关公像,别无他物了。从锅炉延伸出来的暖气管子断了几处,锅炉的火门也掉在地上,除此之外状况似乎还不错,如果认真修一修搞不好还能用。
这地方他来过两次,一次是他拿着十字架要马德胜帮忙送下山给泥菩萨,另一次是他拿着木钉子挟持马德胜一起去参加绝食抗议的时候……两次都是坑爹。当时并没有机会仔细检查,就记得马德胜好像喜欢撕纸往锅炉里扔。
现在锅炉没有门了,正好能看到炉膛里面,林海决定顺势钻进去看看。
“十年前就有锅炉房和暖气管道,这里还蛮高级的哇。”
外面传来吴博士的声音。
林海扭头看过去,其他几个人也逛到了这里。
“哼,这麽大个锅炉房都盖了,就不能加根暖气管子通到牢房去?”陈禹念嘲讽着。
“是哦!陈队长,你说得有道理啊。”吴博士对陈禹念表示赞许,又向倪小姐搭话,“倪小姐啊,监狱搞成这样,这是虐待犯人啊!你要记下来,去东京审判告发他们的呀!”
倪小姐拿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对于吴博士的话,她只是勉强敷衍地笑了笑,紧接着赶紧转身躲远远的,正好,就来到了一扇上了锁的小门前面。
倪小姐伸手推门,没有推开。低头看,这门上了锁,还挺结实。她正想要加点力再推一推试试,陈禹念出现在了旁边,一脚把门踹开了。
踹开门之後,没收住力,陈禹念顺势来了个劈叉。大概是为了保持优雅,他没有叫出声来。
除了炉灰渣子有些偏白,啥发现也没有,林海从锅炉里退了出来。
看衆人都钻到隔壁的房间,他也跟着来到这扇被踹开的门口。
门被踹开,锁挂在门上晃悠了半天,这时刚好掉在了地上。清脆的一声,锁敲在地面上,林海整个人都被敲醒了——
当年马德胜为了骗他一起越狱,给了他一把钥匙。
为了满铁账册,他去过哈尔滨。他知道,真正的满铁账册钥匙,在杜清河的手里。那麽马德胜的这把钥匙,到底是干什麽的?林海这麽多年一直没有找到答案。难道就只是马德胜为了骗自己,胡乱找了一把钥匙?即便如此,这钥匙也终归是能打开某一把锁的吧?
他赶快从身上摸出了这把“马德胜的遗物”,弯腰捡起锁。
钥匙插进去一试,开了!
终于,钥匙找到了它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