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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间之章 七 誓言之剑（第1页）

第90章间之章七誓言之剑

时值晚春，壁炉里没有燃烧火焰，冬季里保暖用的壁毯也早就被取了下来，露出这间小会谈室原本的胡桃木护壁板。嘉莱历代君主与王後的油画，正在墙壁上空洞而淡漠地注视着屋内的人。

教皇轻轻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像慈祥的老伯父看着自己正在无理取闹丶吵闹不休的年幼侄儿。

“孩子，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他顿了顿，又笑道，“沃里尼亚那种冰天雪地的地方，一年的岁入不过三万金居伊。申豪森是诸公国当中面积最小的一个。你想把它们捆起来卖五十万，这笔买卖划不来。”

亚德里安的目光看向罗穆宁：“申豪森公国确实很小，但它的意义可远不止于一个小小的公国，要不然您的父亲，西奥多老国王，当年也不会逼迫我母亲嫁给我父亲了，对吗？”

庇护三世一下子闭了嘴，看向罗穆宁。那桩极不相配的婚姻造成的悲剧性结局，在嘉莱无人不晓。

“申豪森公国介于您的领地与您的堂兄，俾西兰公爵维拉温二世之间。维拉温二世在边境课以重税，您领内的葡萄酒出口因此受限。但更重要的是……”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申豪森公国与维拉温二世的克拉森城堡之间只有六百里远，等于是一把随时可以插向维拉温二世心脏的尖刀。他的家族世代有不臣之心，您的叔叔曾经起兵反叛，而您的堂兄，也曾在酒後放言过，他比您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

罗穆宁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亚德里安说的是对的。

嘉莱国王罗穆宁一世的继承权，严格来说是有争议的。他的父亲与维拉温的父亲是异母兄弟，老国王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生前并未立加冕王子，儿子们一成年立刻被撵到封地去住。老国王意外去世之後，两位王子同时从封地快马加鞭赶往帝都，只因为罗穆宁的父亲早到了半天，等维拉温的父亲赶到时，国王陛下的屁股已经坐在御座上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度恶化到要兵戎相见的程度，後来经教皇调停，才勉强没有发展成大规模的战争。

正因为如此，申豪森公国继承人的婚姻，才显得如此重要。当年的西奥多国王，强硬地为父兄相继去世的康斯坦斯女公爵，也就是亚德里安的母亲，定下了他的姨表兄，沃里尼亚公爵，作为丈夫，以此加强对边境贵族的控制。

罗穆宁深深地看着这位“克里斯契的活圣”。靠缔结婚姻来维持对申豪森的控制，在他这一代已经变得岌岌可危。原因也很简单：他加入了白昼骑士团。

过去的圣骑士团，作为宗教组织，圣骑士必须放弃一切世俗关系，成为守誓骑士。换言之，也就放弃了一切婚姻与继承的权力。因此加入骑士团的，大多是贵族家庭，却没有继承权的次子。

然而圣战打了一百二十年，第二次大围城时期，随着几大骑士团在克里斯契接连覆灭，可以说，这样的“次子”，已经被消耗殆尽了。贵族世家担心继承权旁落，因此，允许“服役”式加入的白昼骑士团，成为贵族子弟们的首选。

然而历史上第一个被活着封圣的亚德里安，他何时会脱离骑士团，脱离之後会选择什麽样的结婚对象，就变成一个极大的变数。与当年父兄皆亡的孤女康斯坦斯不一样，“圣城保卫者”亚德里安。费林，不是国王可以随意拿捏的对象。

更让罗穆宁感到不安的是，他知道自己堂兄维拉温有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亚德里安，而後者既不回绝，也不答应，态度一直十分暧昧。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是为什麽。吊着维拉温二世，无非只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

无论外界把这位圣人描述得如何高贵圣洁，他始终知道，亚德里安。费林，从他母亲那里，遗传了一股疯狂的血脉。

如果自己拒绝了这桩买卖，只怕他会毫不犹豫地投向维拉温那一边。沃里尼亚和申豪森加起来啊……

罗穆宁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无论如何，五十万太贵了。我最多出三十万。”

亚德里安的微笑加深了一点。

……“太贵了”。

教皇与国王陛下方才所吃的蜜饯，乃是从遥远的东方随船运来的奢侈品。在海运中，食物是最难被运输的，那些从未见过的奇异水果被蜂蜜与糖水腌着，被蜂蜡封存在瓷罐里，仅一小罐的价格就可以媲美等重的黄金。

“那我还有一样附赠的东西。”

亚德里安对他微微一笑：“想必二位已经听说了发生在拉康三世陛下身上不幸的遭遇。换句话说，克里斯契王国，失去了它的统治者。现在，实际上控制着克里斯契的，是我们白昼骑士团。”

教皇习惯性挂在脸上的，那种慈祥的笑容顿时消失。两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亚德里安。

“如果我宣布自己成为守誓骑士，那麽，我就注定不会有子女後代。在我死後，我的封地继承权将会由我的封君收回，由他任意支配。”

“与此同时，守誓骑士只效忠天主，只听命于教皇。换句话说，克里斯契将变成一个教皇直辖的骑士国，周边海域和陆路，全都向教皇大人无条件开放。”

亚德里安的手肘撑在桌子上，身体略略前倾，逼视二人：“五十万，一个铜子儿都不降。”

教皇与国王对视了一眼。片刻，教皇开口道：“短时间内想筹措这麽大一笔钱并不容易，头期款你能接受多少？”

“三十五万。”

国王内心深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向亚德里安伸出手来：“……成交。”

与入城时的悄无声息相比，为亚德里安。费林大人举行的守誓仪式就显得声势浩大多了。教廷从库房里找出了百年前的显圣十字架，由纯银制成，镶嵌着各种宝石。这十字架被竖起在圣佩拉宁宫的主教堂上时，整个帝都都躁动了起来。

但这场守誓仪式和那场封圣的大典不同，并不允许平民百姓前去观礼。事实上，它只在圣佩拉宁宫的一处小教堂举行。守誓骑士是神圣的场合，不设座位，在场所有贵族都必须手持十字架，保持站立姿势观礼。

乔万尼，与白昼骑士团一起站在前排。他向後扫视全场，发现埃莉诺小公主居然也在，正攥着一条手帕擦着红通通的眼睛。在她身旁，是她的姐姐，正把一只戴着天鹅绒手套的手放在她的肩头，以示安慰。

乔万尼收回了目光，投向祭台上，他的挚友，大团长亚德里安。费林。

费林身穿白衣，胸前缀有白昼骑士团的团徽章，是蓝色丝线绣成的十字架与金线绣成的荆棘日轮。他的披风斗篷也是朴素的白色，而非王公贵族耀武扬威的猩红。然而，教皇为他额头上涂抹的脂膏，是只有国王加冕仪式时才会被涂上去的丶货真价实的圣油。

教皇作为仪式的主持，为他涂抹完圣油，两名枢机主教作为副祭，为他脱掉了披风斗篷，一人一边抓着他的胳膊，将他缓缓浸入了盛满圣水的铜盆中。这是二次受洗的仪式，作为圣洁之人，荡涤尘世罪恶丶清除俗缘。

唱诗班的吟唱声一瞬间大了起来，圣洁空灵的歌声回荡在小教堂装饰着彩色玻璃的穹顶上。

神眷顾之人，

你是圣光的容器，

天主借你之身，

实现他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