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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桂舍之战 二（第1页）

第92章桂舍之战二

大型战船一边行驶，一边在宽阔的江面上缓慢排开，如同一只只巨鲸。战船与陆军不同，航行与作战时的队形完全不同，如果要形成完整而有效的进攻，就需要一个疏密得当的阵型，阵型要密集到既能让战船上装配的车工弩达到攒射的效果，同时要疏离到不会影响到友舰的行动，不会影响旁边的战船与周围穿梭不停的小艇的行动，也不会因为被击沉而连累其他船只。

指挥这种程度的行动，是战船指挥官最基本的素养。虽然总以因吉罗第一水师为傲，然而实际上看到迦檀直属的淀府军二十条大船，在行驶的过程中有条不紊地变换着队形，甘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声。

然而作为这支水师的最高指挥官，迦檀却没有在淀府军的任何一条船上。正相反，他正与甘华一起，并肩站在桑蜜伽多的指挥船甲板上，皱着眉头，看着前面的水寨。

他手里拿着一支黄铜做的狭长圆筒，这是随贸易船带来的宝货，圆筒里有两个水晶磨出来的凸镜，从里面看去，能看到远在百里之外的东西。

迦檀把那个圆筒递给甘华，沉声道：“和商吉婆传回来的情报一样，桂舍城新修了一座水寨，看起来像个水上瓮城。”

甘华接过圆筒，从里面看去，能看见桂舍港口之外，沿港修起了一座防御性的外城，如一口大翁，将原本的港口囊入其中。这样的设计，等于在港口外层又增加了一个战斗缓冲地区，战船可以停泊在其中，敌人如攻破这个瓮城水寨，也无法直接到达港口，需要在里面经过一番苦战。

甘华仔细观察了水寨一阵子，放下圆筒，冷笑道：“果然是模仿我们蒲柳城水寨建造的，连城头箭垛都建造得一模一样。”

她转头对迦檀道：“陛下，如果这水寨真是按照蒲柳城的样式来建造，里面应该会有排水装置。如果强行攻破进入，里面开始排水，就会令大船迅速搁浅。此外，这城楼箭垛的射口，每隔五个，就有一个开得很大，虽然说没有收到过频婆沙也能造出车工弩的情报，但这麽大的射口，只可能是为了车工弩留的，不可不防。妾身认为，除非总攻，否则还是不要贸然靠近。”

迦檀点了点头，随即传令，所有船只于水寨前二十里下锚。

然而，事情的发展根本没令他们开得到水寨前处。就在迦檀传令後不大一会儿，就能看见桂舍城的水寨大门打开，七道大门里开出一队队大船，向他们的方向驶来。达霜氏的战船担任前锋，了望台上立即传下信号。

甘华冷笑道：“这种水寨易守难攻，只要坚守不出便已赢了一半，谁知竟还有这样送到嘴边的肥肉！”

桂舍城水寨的大门缓缓闭上，拢共七艘大船丶五艘小船出港，一离港，便摆出了攻击的队形，船侧桨叶奋力疾挥，激起得浪花飞撞如雪，急速向他们驶来！

甘华远远望见敌船来势汹汹，但数量上远逊己方，立刻下令，全军速度暂缓，先锋战船以新月形状在水面摆开阵型。

传令兵得到命令，立刻传达到了望台上，台上旗手挥动旗帜，挂着火焰蒲兰徽纹风帆的战船见到旗语，几乎是同时地，按照主帅的命令放缓行进速度，中间船只停止之後，两翼船只又向前航行了一小段距离才停下。

此时此刻，前锋部队摆出了一个完美的新月型的战阵，只等着敌人冲入阵中，中间战船先与之交锋，两翼迅速合拢，从侧後方包抄，如同一张大口，将敌人一口吞掉。

在战事上，这是一个经典而传统的阵型，适用于一切我军倍于敌军的情况。然而，看着从桂舍城内行驶出来的战船用一种不要命的速度向他们扑过来，活像要以这十七艘船与迦檀这边，对这四十六艘巨舰组成的庞大水师决一死战似的，甘华却总觉得哪里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对劲。

困兽犹斗，但第一战就摆出这种不要命的气势？

她又拿起那个黄铜圆筒，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向这边冲过来的战船，口中不自觉地喃喃道：“……似乎……有古怪……”

“有什麽古怪！”迦檀耐不住性子，大声说：“这麽一丁点儿船，还不够一口吃的！甘华，你不是怕了吧？”

甘华嚯的一下放下手中圆筒，怒视着迦檀。後者一夜之间发身长大，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她可以平视的少年，青年人外表的君主已经比她高出不止两头，金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瞪视着她，大声叫道：“那你在这看着好了！”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如一只大鸟般飞上半空。甘华着急，在下面连声尖叫“小心弩弓”，迦檀充耳不闻，如同一只急于捕食的海鹰般冲了过去。为了便于行动，年轻君主此时穿着一身白色短衣，急速飞行让袖口被风拍打出“噗噗”的声音。他在距离那些战船只有百步左右开外才停住，已经能清晰地听见甲板上水手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神王悬浮在半空之中，俯瞰人类渺小如蚂蚁，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举起弓箭对他射击。神王冷笑，一挥手间，射向他的箭矢燃烧起来，在半空中化为灰烬，坠入海中。

迦檀双眼略微闭了闭。

这是人类无法感受到的东西：力量如同奔流的岩浆，充满了他全身每一条血管，在末梢上沸腾着，冒出滚烫的泡。这一瞬间他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他自转世以来便被禁止随意使用力量，迦利亚们不允许他像个马戏团的小丑一样，用宝贵的魔力去耍一些无聊的把戏。哪怕是圣巡期间，他也很少展示。

“你注定要成就伟业，”这是大迦利亚最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不要为无聊的小事展示力量。”

从未肆意使用过的力量聚集在指尖，像拉满弓弦一触即发的箭，又像是在堤坝闸口处怒吼撞击的洪流，激动到最顶峰时，心脏反而平静下来了。迦檀猛然睁开眼睛，双手快速结印，金色真言凭空自背後浮现，又顺着他手臂一挥之间，猛然向战船袭去。

几乎是顷刻之间，水面的大船上，悬挂着频婆沙霜花徽纹的船帆同时开始燃烧，风助火势，火舌瞬间舔上整张船帆，熊熊燃烧起来。一瞬间，焰光四起，浓烟遍布，刺鼻的臭味和火焰燃烧时的噼啪声同时响起。巨大的船帆像一张张燃烧起来的纸牌，将宽阔的江面霎那间燃烧成一片火海！

火焰带起的气流卷过迦檀的头发，他出征之前刚刚削短的发梢参差不齐，划过面庞。他并不怕热，然而浓烟的气味实在太呛了，迦檀不得不远离了那些船一点，也避免被狗急跳墙的弓箭射中。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见战船上开始急急忙忙地往水里放逃生船，已经有几个将领模样的人跳上了逃生船，准备往桂舍开去了。迦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十七艘大小战船，刚才用一种不惜同归于尽的气势向他们驶来，且不谈战术，这种死士一样的气度却令人敬佩。以至于他还以为这些船哪怕着了火，也会不管不顾地向他们的船队开去，哪怕是撞，也要撞沉几艘敌人的战船。因此他才先烧了船帆，以减缓船行进的速度。

然而这十七艘战船上的水手，却无一例外，不但无人救火，连船的航行也完全停止了，一时间甲板上所有人唯一的动作就是在放逃生小船，以及争先恐後地跳上逃生小船。这懦夫一样的行为和刚才敢死队一样的疯狂截然相反。

迦檀有些愣怔地看着一艘艘救生小船被抛入水中，载着船员驶离大船，疯狂向水寨逃窜，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上船逃生的，只有甲板上的水手，而完全没有看到过舱内的桨手。

就在这时，一艘大船上，桅杆被船帆上的火焰烧透，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砸穿甲板，露出下面舱室的一角。

迦檀下意识地看向那个破洞。一瞬间，他瞳孔收缩，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远处，甘华等人所在的战船上，她身边的女将们正在大笑，看着水面上滚滚燃烧的船只与浓烟指手画脚，甚至对这位男性神王的凶残与勇猛表现出了一丝难得的赞许之意。她们也看见了那些逃生船，并且开始把手掌放在脸侧，对着对面狂呼乱叫：“陛下！烧死他们！烧死那群狗娘养的！”

然而半空中的迦檀却做出了完全相反的事情。

白色的身影突然後撤，飞回了她们的船上。青年的脸色多少有些凄惶，抓住甘华的袖子，大声喊道：“……船舱丶船舱里的人，那些桨手，快去救他们！”

甘华与周围所有的女将顿时愣住了。救谁？敌人？

像是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麽，迦檀急忙解释道：“船舱里的桨手全都是因吉罗人！他们被铁链锁在一起，不能离开！如果再不去，他们就要和船一起沉下去了！”

“……船奴？”旁边的一名女将失声道，“竟然让船奴做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