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自己一闲下来就控制不住回想之前和他相处的点滴,怕想起他出国前寄养在她这里但是已经被她养死的那盆茉莉,怕想起在图书馆书桌上醒来时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怕想起盛夏里冰块融化的酸梅汁,怕想起小冉对她说:“我哥哥有点想你了。”
为了避免胡思乱想,她只能用行动挤压思绪。
沈霏替祝婴宁说话:“难道还要人家把恋爱的细节全都告诉你啊?满足了好奇心就赶紧带我去开车吧,温同志。”
温文旭叹气:“那我去换身衣服,我感觉自己身上现在臭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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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玉花的粪水攻击持续了整整三天,第四天之所以没能得逞,是因为沈霏不堪其扰,觉得再忍受下去自己就要得精神病了,为了自己的精神健康着想,她找来温文旭,和他通宵蹲守在家门口,成功用手机录到了甄玉花的“作案”视频。
他们拿着这段视频向王胜举反应情况。王胜举看完了视频,点头说会去找甄玉花谈一谈,说完,他话锋一转:“不过,小祝,小温,你们来到这儿也有段时间了,和村民的关系好像还不是很亲近呐?”
温文旭说:“支书,我已经尽力了,之前的事儿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他来到村里,由于块头大,人长得高壮,常被村民叫去家里帮忙。挑粪那都是小事了,关键还有人喊他去修电器。温文旭会计出身,对电子产品唯一的认识就是玩游戏,还是玩得比较菜的那种,他哪知道坏掉的电风扇要怎么修?可村民说找维修工太麻烦,等对方过来都得第二天了,今天若是不能把风扇修好,自己今晚就会热得睡不了觉。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不帮忙就显得不近人情一样,为了给村民留下点好印象,打入群众内部,取得群众信赖,温文旭硬是硬着头皮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踩着了狗屎运,居然真叫他修好了。电风扇重新运作起来的时候,温文旭还特得意,到处跟人吹嘘自己有当电工的天赋。
“唉,早知如此,当年我就该弃文从理去学硬件。”他倚靠在门栏上,拨了拨刘海,故作沧桑。
“太得意小心阴沟里翻船。”当时祝婴宁淡淡地提醒他。
温文旭说:“队长,你怎么能诅咒我呢!”
结果还真一语成谶,没过几天,那个叫他帮忙修风扇的老大爷就抱着自己哇哇大哭的孙子跑来党群服务中心闹事,说新来的小温明明不懂电器,却不懂装懂,生生把他家的风扇修坏了,导致他孙子吹风扇时不幸被风扇电到。
温文旭听完,脸刷白:“怎么可能?!”
他去看那个哇哇大哭的小孩举着的手,发现小孩的食指确实被电流电得黝黑,不过与此同时,他的手是湿的。
温文旭恍然大悟,横眉冷对问那小屁孩:“你是不是用沾了水的手去摸插座孔了?是不是?!你怎么一点儿安全意识都没有呢?谁教你的可以用手指摸插座孔?我告诉你,没被电死纯粹是你福大命大,下次再这样,小心我揍你屁股!”
这下可炸开了锅,小孩一仰脖,嗷的一声,哭得更加忘情投入,大爷见状更怒了,说温文旭修坏了他家的风扇,害他孙子被电就算了,居然还想打他孙子。
现场一度陷入了混乱,温文旭被大爷拎着耳朵,又被小孩揪着头发,形象全无。
王胜举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好不容易将大爷安抚下来,告诉他:“小温说得没错,确实不该用手指——尤其是湿手指去摸插座,这很危险,你们在家也要多提醒孩子注意用电安全。”
可惜大爷不听,偏说是温文旭把电风扇修坏了,他孙子才会被电到,还说是温文旭自己承认自己不会修电器的,那天他到处吹嘘“没想到我没学过还能修这么好”,全村人都听到了,都可以出面作证。
无法,王胜举只能让温文旭向大爷道了个歉,承认他确实力有不逮,不该逞强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温文旭当时唯唯诺诺道了歉,回家却越想越气,闷在被子里哭得梨花带雨,祝婴宁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安抚下来。
总之,融入群众的路线处处受阻,在这方面吃过苦头的温文旭很能共情沈霏。
王胜举摇头:“你们学政治难道没学过矛盾论吗?矛盾的特殊性要求我们采用怎样的方法论?因地制宜。你们以前那套与人相处的方法,在这里行不通,要想真正融入这里,就得用这里的村民能懂的方式来。”
“支书,我不会。”温文旭说。
“……我也不会。”沈霏小声附和。
王胜举叹气:“朽木不可雕也!”然后赶他们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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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地制宜,因地制宜……”
温文旭最近常念叨这句话,沈霏怀疑他魔怔了。
甄玉花被王胜举教育过之后,确实没再往他们家门前泼粪,但她衍生出了另一个恶习,每回走在村道上,与他们三个人狭路相逢,总要往他们跟前淬口唾沫。
被问起来,就说自己嗓子不舒服,卡着口老痰:“还不准人吐痰了啊?”
告诉她应当文明吐痰当然是行不通的,甄玉花连文明两字怎么写都不知道,而且村里人人都随地吐痰,要是有人吐痰之前突然拿纸巾抱起来,吐完扔到垃圾桶里,他们只会觉得这人真矫情。
身为朽木二人组的成员之一,温文旭向沈霏吐槽自己对此等不文明行径的深恶痛绝,吐槽完想起王胜举的话,又不得不给自己洗脑“因地制宜”。
“我现在就盼着放国庆能回家喘口气了。”他说。
“我们国庆不用留在这值班吗?”
“啊?!你别吓我,不能吧?国庆不是法定节假日吗?”
“去问问队长吧,我也不太清楚。”
在客厅聊天的两人正打算去卧室找祝婴宁,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异样的骚动。
有女人在哭叫。
听着像是甄玉花的声音。
沈霏和温文旭定在原地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没有立刻动身。
最后驱使他们的是祝婴宁的声音,她从卧室里匆匆跑了出来,对他们说:“跟上来。”
短促的三个字。
他们这才迈步跟了上去,一路跑到哭叫声的来
源——甄玉花的家。
甄玉花家门口已经聚了不少村民,屋子正中央,也即事件的中心,李恒宇弯腰跪在餐桌旁,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脖颈,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发不出咳嗽声,只有“嗬嗬”的气声。甄玉花在一旁厉声哭嚎,另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用自己宽厚的手掌急促且大力地拍击李恒宇的背部,用方言说:“吐出来啊!吐出来了没啊?吐!吐!”
“被食物呛到了?”祝婴宁迅速问围观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