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她又发出了咏叹调般的感慨。
许思睿被她这声嘹亮的“啊”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里的镜子摔了。
“你除了‘啊’是没有别的词了么?”
她完全没在意他的调侃,脸颊兴奋得红扑扑的,瞪大眼睛看着他说:“许思睿,我没想到你会愿意给我这些,谢谢你,你太够意思了,真的!太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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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拿到练习册开始,祝婴宁别的事都不干了,往书桌上一趴就开始昏天黑地地学习,从周日学到周一,升旗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
直到早读结束,陈斌进来提醒她收下周末的作业,她才从如痴如醉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起身开始收作业。
收到周丽这一组时,她发现周丽的座位空着,问她的同桌是什么情况,她同桌说:“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陈老师说她不来了。”
“不来了?”
周丽算是他们班的上学困难户,她爸爸不愿意她上学,觉得女孩读个小学文凭能识数就差不多了,总是动辄找借口把她拘在家里干农活,时不时就要闹一出辍学警告。不过每一回,只要祝婴宁和陈斌上门做番思想工作,周丽爸爸都会骂骂咧咧放人回来。所以这次,她自然而然以为也是相同的情况,轻叹口气:“那我放学去她家看看吧。”
周丽同桌嗫嚅道:“班长,陈老师让我告诉你,这次别管了。”
“为什么?”她一愣。
“我也不知道,他反正是这么说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抱着收好的作业去到陈斌办公室时,忍不住向他问起这件事。
陈斌闻言,也叹了口气,把眼镜摘下来,抽了张纸巾擦拭镜片,语重心长地说:“婴宁,老师知道你善良,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这回咱是真的没法尽人事了,天命如此啊。”
她还是没听懂:“为什么?周丽到底怎么了?”
“她辍学了。”
“为什么要辍学?”
陈斌知
道这小孩实心眼,你不跟她说,她就会一直问,只好如实道:“她出去打工了,她哥哥要结婚,拿不出彩礼,女方不肯嫁。周丽爸一琢磨,决定把周丽送出去打工,给她哥赚点彩礼钱,所以就辍学了。刚好周丽有个堂姐,在城里干美容美发行业,干得风生水起,最近回家探亲,今儿回城,周丽就跟着她堂姐走了。”
祝婴宁以一种空白的表情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才问:“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昨晚还去了趟她家做思想工作,她爸说今天走,现在估计已经出发了吧。”
“今天走……”她嘴里念念有词,“今天走,那就是还来得及。老师——”她抬眼看向他,“我要跟你请一天假。”
陈斌教了她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就拒绝道:“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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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后,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整节早读的许思睿这才迷迷蒙蒙醒了过来,揉着脖颈打了个懒散的哈欠,余光发现祝婴宁没在座位上,有点震惊。她是那种上课刚响就得立马走回座位坐好的人,现在铃声都响完了,居然还不在,怪事啊。
更怪的是走廊居然还有人趴在栏杆上兴高采烈喊着什么,什么“快跑”“快追”的,听声音还挺激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热闹不凑是傻子,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插着兜懒洋洋晃了过去,靠在栏杆上朝下看。
这一看不要紧,许思睿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看到陈斌追着祝婴宁朝校门口跑。
陈斌体质不行,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跑没两步就掐着腰停了下来,用手指指着祝婴宁离去的背影,嘴里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什么。而祝婴宁,她早就撒开腿冲出校门,兔子一样跑没影了。
匪夷所思的画面。
他问旁边人:“怎么回事啊?”
旁边人兴致勃勃道:“哦,班长逃课了,陈老师在逮她呢。”
逃课?谁别说祝婴宁逃课令他震惊,陈斌会逮人这事也挺魔幻的。许思睿纳闷极了:“她逃课干什么?疯了?”
“不知道啊。”那人说,“不过大概又是因为周丽的事吧。”
这名字听起来耳熟,许思睿使劲回忆了一下,才记起周丽是那个头发长虱被家里人剪成寸头的人。
他随口问:“周丽怎么了?”
“她辍学了。”
辍学?
这学校怎么天天不是这个没来就是那个辍学?许思睿瞠目结舌。
他现在充分体会到陈斌建校之初那通“你们能成为同学是难得的缘分”的话形容得有多精准了,这同学缘说断就断,简直比大风天里的风筝线还脆弱。
许思睿站在走廊上看了一会,见陈斌慢慢往回走,围观的同学皆兴致缺缺散去,他也慢慢走回了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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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课上下来,祝婴宁都没出现。这还是许思睿来山里这么久,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见着她的人,虽然她在的时候他不见得觉得她这人多有意思,但少了个大活人,总归有点无趣。他无趣地熬到下午放学,无趣地自己一个人走回了家。
出乎意料的是,走到家门口,他发现祝婴宁竟然就蹲在门口择菜。
看到他,她立刻站了起来,把湿润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神色略显得不自然。
“你今天干嘛去了?”他一边往家里走一边问她。
还没走进家门,祝婴宁就拦了上来,尬笑道:“许思睿,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事到如今,许思睿已经非常熟悉她做坏事心虚的表情,闻言眉头一蹙:“你干了什么,你打人了?……等等,你该不会把我东西弄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