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眯起眼:“是我。你是谁?为何要见我?”
那西蛮王子擡起头,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屈辱丶恐惧和一丝希冀的复杂神色。“我…我是西蛮部三王子,兀扎哈。
我们…我们不是自愿来的!是北狄王拓跋野那个老混蛋!他扣押了我的母妃和妹妹!逼我父王出兵!说如果不从,就…就杀了她们!”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们打不过北狄…只能…只能听命…但我父王一直想找机会向大梁解释…求您!求您向大梁皇帝陛下说明!我们西蛮愿意臣服!愿意献上牛羊宝石!只求陛下发兵,救救我的母妃和妹妹!求求您了!”
说着,他竟然挣扎着想要跪下磕头。
秦灼和李氏面面相觑。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等隐情。
秦灼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救母妃和妹妹不惜向敌人下跪的王子,心中微微一动。
他想到了自己刚才为母亲挡箭,想到了母亲看到他时的眼泪。
“你说的,可是实话?”秦灼沉声问。
“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让我被万箭穿心!”兀扎哈发誓赌咒。
李氏看向周骁。
周骁微微点头,低声道:“末将审问过其他俘虏,口供大致对得上。西蛮此次出兵确实消极,更像是被北狄裹挟。”
秦灼沉吟片刻,对兀扎哈道:“你的话,我会如实禀报陛下。但如何决断,在于陛下。至于你的家人…”他顿了顿,“若北狄还想用她们做人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会请周将军尽力打探消息。”
兀扎哈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强烈的希望之光,连连磕头:“谢谢!谢谢您!只要您肯帮忙,西蛮部永世不忘您的大恩!”
处理完西蛮王子的事,天色已彻底暗下。
城内战火渐熄,周骁的军队正在全面接管防务,清剿残敌。
秦灼拖着疲惫不堪丶浑身剧痛的身体,在李斯的搀扶下,终于来到了安置父亲的地方——府衙深处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丶依旧能闻到血腥和药味的房间。
安远侯秦莽静静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一个太医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後背换药,那狰狞的丶皮开肉绽的伤口看得秦灼心脏一阵抽搐。
李氏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丈夫冰冷的手,眼圈瞬间又红了,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秦灼跪倒在床边,看着父亲从未有过的虚弱模样,喉咙像是被什麽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伸出手,颤抖地丶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父亲没有受伤的胳膊。
似乎是感受到了至亲的气息,安远侯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丶模糊的呓语。
“…灼…儿…”
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秦灼和李氏!
“爹!”“侯爷!”
母子二人同时惊呼,扑到床边。
然而,安远侯再也没有其他反应,依旧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
但仅仅是这一声无意识的呓语,却如同最好的良药,瞬间注入了李氏和秦灼心中。
他还记得!他还牵挂着他!
李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滴在丈夫的手背上。
她紧紧握着那只大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秦灼也红了眼眶,将额头轻轻抵在床沿。
亲人还在。
家就还在。
不知过了多久,周骁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夫人,小侯爷,城外残敌已清剿完毕。侯爷这里需要静养,不如先移驾到稍好些的房间?末将已让人收拾好了。”
李氏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恢复了镇定。“有劳周将军。”
她弯下腰,极其小心地,和太医一起,试图将安远侯擡起。
秦灼也挣扎着想要帮忙,却被李氏用眼神制止。“你伤着,别动。”
就在这时,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小小的丶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身影,端着一盆热水,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正是之前那个报信的小亲兵。
他看着衆人忙碌,想进来帮忙,又不敢打扰。
他小心翼翼地想跨过门槛,脚下却被破损的门槛一绊!
“哎哟!”
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手中的水盆脱手飞出,朝着床榻的方向泼去!
“小心!”周骁反应极快,猛地伸手想去挡,却慢了一步!
那一盆温水,眼看就要泼到昏迷的安远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