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原本虚弱靠在床边的秦灼,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力气,猛地扑了过去,用自己的後背,硬生生挡住了那盆水!
哗啦!
温水泼了他一身,浸透了他刚换上的干净衣服,也渗入了了他肩头包扎好的伤口。
剧烈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灼儿!”“小侯爷!”“混账东西!”
惊呼声和怒斥声同时响起。
李氏一把扶住儿子,又急又气。
周骁则一把拎起那个吓傻了小亲兵,怒目而视。
那小亲兵吓得魂飞魄散,哇地一声哭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夫人…小侯爷…我不是故意的…”
秦灼忍着肩头的剧痛和湿漉漉的难受,喘了口气,对周骁摆摆手:“周将军,放开他吧。他不是有意的。”
他看向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亲兵,甚至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事…一盆水而已…泼到我,总比泼到我爹强…”
那小亲兵看着他苍白脸上温和的笑意,愣了一下,哭得更凶了,却是感激和愧疚的哭。
李氏看着儿子,看着他湿透的後背和瞬间又渗出血迹的肩头,看着他明明自己痛得厉害却还在安抚旁人,心中百感交集,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她的灼儿,真的长大了。
周骁也松开了手,看着秦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虎父无犬子,安远侯府,後继有人啊。
经过这麽一闹,转移安远侯的事情暂缓。太医赶紧重新给秦灼处理伤口。
忙乱之後,房间内终于暂时安静下来。
李氏坚持要亲自守着丈夫。
秦灼拗不过母亲,加上自己也实在撑到了极限,便被安排在了隔壁的房间。
他几乎是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昏睡。
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依旧紧绷,无数光怪陆离的梦境交织——厮杀的战场丶父亲倒下的身影丶母亲带泪的眼睛丶萧玄奕冰冷又担忧的眼神…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极其轻微的丶压抑的啜泣声惊醒。
是母亲的声音。
秦灼的心猛地一揪,瞬间清醒过来。
他忍着全身的酸痛,悄无声息地爬起来,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
只见外间,母亲并没有睡,而是依旧坐在父亲的床边。
她没有再哭,只是红着眼眶,用湿布巾,极其轻柔地丶一点点地擦拭着父亲的脸庞和手臂,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跳动的烛光映照着她疲惫却柔和的侧脸,和她那双盛满了担忧与深情的眼睛。
她一边擦拭,一边低声地丶絮絮地说着话,像是说给昏迷的丈夫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莽夫…你不是总吹嘘自己命硬,阎王爷都不收吗?这次可不能怂…”
“…灼儿来了…你看到了吗?他长大了…能打仗了…还救了我…跟你当年一样傻…”
“…你得赶紧好起来…不然…不然我和儿子怎麽办…”
“…你说过要带我去江南看烟雨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哽咽,却充满了无尽的眷恋和希冀。
秦灼站在门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热,喉咙发紧。
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默默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知道,母亲不需要安慰。她只是在用她的方式,呼唤着父亲,支撑着自己。
而他能做的,就是陪着她,一起等。
等父亲醒来。
等天亮。
等一切伤痛过去。
窗外,北境的风依旧呼啸,却似乎不再那麽寒冷。
黎明,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