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宅到中心医院大概半小时的路程,雨已经落下来,天黑路滑,再加上中间拐弯去了趟沈茂园的公寓,到医院时已经快要十二点。
沈流池提着包直奔住院部八楼单人病房,进门就看沈茂园赤着上半身靠坐在床头,陆宵明趴在床沿,已经睡着了。
“哥……”
“嘘。”
沈茂园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伸手,声音低到近乎无声:“东西给我,你回去吧。”
沈流池看着他肩膀处的厚重绷带,差点气笑了:“伤成这样什麽也不说,就想打发我走?”
他声音没压住,床畔的陆宵明立刻就惊醒了,猛地坐起来就往沈茂园身边扑,都没看到站在旁边的沈流池:“怎麽了怎麽了?吊瓶打完了?”
沈茂园嘴唇动动还没说话,倒是沈流池先伸手,拎住陆宵明的後衣领把人揪回来,有些质问的味道:“你说怎麽了?你沈哥怎麽搞成这幅模样了?”
“哎!”
沈茂园想截他话头没截住,只得疲惫地叹了口气:“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沈流池莫名其妙:“又不是我让你——”
“对不起!”
话音被陆宵明一声巨大的抱歉压过,沈流池脑袋被震得一晃,压着耳根一声哎哟还没出口,低头就看见陆宵明开始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小沈哥……”
沈流池最怕也最烦看见人掉眼泪,尤其是陆宵明这种流泪和开闸似的,他对上就只有手足无措的份:“不是,你哭什麽?”
沈茂园瞧着嚎啕大哭的陆宵明和手忙脚乱给人抽纸的弟弟,再次深深叹了口气,肩膀的钝痛都比不上此刻的头疼,于是赶紧冲沈流池摆了下手:“行了,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下雨车打滑侧翻了,肩膀让玻璃划了一下,两天就能出院,你回去吧,先别给爸妈说。”
说完他又拿过纸按着陆宵明眼角,语气轻轻,动作也轻轻:“又哭,再哭下去,脑子里的储存水都不够了。”
陆宵明呜咽着,仰着脸让他擦眼泪,两人动作都是自然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这麽做了。
沈流池有心想问问就沈茂园这老司机的技术怎麽能这麽不小心,但在边上干巴巴瞧了半分钟愣是没插进去一句话,後知後觉自己实在既大只又明亮,只好抓着头发踢踢打打地先走一步。
此时夜已经很深,沈流池出来时找的紧急出差的借口,这下也不好回沈宅去。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泥土味,特别适合落下车窗兜风,沈流池开着车在街上转了两圈,竟然觉得有点无趣,他以前可是最喜欢独处的人,此刻这种似有若无的孤独着实让人意外。
车子三绕两绕,最後还是开到了岑钊家楼下,沈流池放倒座椅打开天窗,看着岑钊家漆黑的窗口,忽然间没什麽理由的笑了起来。
这潮湿的雨很好,闪着光的路面很好,青草被雨滴折断的声音很好,在四面飘浮着的水汽很好。
还有这一刻,陡然自黑暗中亮起的窗口也很好。
仰面而躺的沈流池只感觉眼睛和心脏一起,被什麽极明亮的东西闪过,随後变得柔软却滚烫。
再一秒,手机震响,岑钊略微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车厢里,一下将原本空旷的地方盈满了:
“沈小池,你在楼下干什麽?”
沈流池笑着,隔着玻璃和空气冲阳台上的岑钊挥手:“在等你发现我啊。”
岑钊便也笑着问:“那我够及时吗?”
沈流池轻轻嗯了:“很及时。”
岑钊的视线,岑钊的喜欢,岑钊的一切,对沈流池来说,都很及时。
岑钊低笑一声,趴在栏杆上看着他:“我下去还是你上来?”
沈流池就问他:“上去的话做什麽?下来的话又做什麽?”
岑钊想了想:“上来的话,我要亲你,下去的话,你要吻我吗?”
沈流池看不清岑钊的脸,却能想象到某种温柔的神采正一层一层地从对方眸底渗透出来,他努力控制着呼吸语气:“你说呢?”
岑钊呼吸微微一顿,下一秒,阳台灯关闭,岑钊的声音从话筒中流淌出来,和脚步声一起,一下下冲击着沈流池的脉搏:
“我下楼了,宝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