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傅长砚已经打开锦盒:“世明一片心意,我替你戴上?”
锦盒里的平安扣只用一根简单的褐绳装点,翡翠种质细腻莹润丶浓阳正匀,只一眼,傅长砚便知道价值连城,难怪兰荪会担心老师不愿意收。
段华卿眼神扫过平安扣,再扫过小弟子满脸紧张,淡道:“好。”
傅长砚将平安扣系于段华卿的脖颈,段华卿说道:“世明有心了。”
兰荪见老师收下,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他朝老师深深鞠躬:“学生嘴拙,惟愿老师身体安康,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段华卿笑而不语,傅长砚说道:“一定。放心,你老师一定长命百岁,一辈子管着你们这些小家夥。”
傅长砚这话明明是带着打趣,可他语调太沉,竟连带着现场的氛围都沉下去。
老师这次九死一生,大家险些失去恩师,别看他们面上打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谁都没松开。
一时之间,桌上谁都没说话。
半晌,还是岑沐霖主动打破沉默:“眠琴饿了。”
沈筠瞪他:“瞎说!我不饿。”
岑沐霖面不改色:“你肚子里的小家夥说饿了。”
“动筷子吧,别拘着。”
傅长砚一边说,一边替段华卿夹菜。
傅长砚动了筷子,小家夥们也都纷纷夹起菜来。
吃饭这件事,一个人吃没意思,一桌人吃,看别人吃得香,自己也有胃口。这便是柏雪风要三个小的来陪老师吃饭的第二层意思,三个小孩正值壮年,你一勺丶我一筷,连带看得人都觉得饭菜极为可口。
段华卿连续数日没有胃口,连日无法进食丶全靠营养液维持身体,今日,在几个小孩的带动下,竟也夹了几筷子菜。
沈筠见老师动了筷子,心里高兴,说道:“老师,三师兄在筹建少年儿童文化美术专项基金,选拔与培养有美术天赋的学生,侧重‘帮扶’和‘深造’两个方面,帮扶有困难的学生实现梦想,为能力拔尖的学生提供深造机会,三师兄考虑在读研读博丶创业乃至举办个人画展等方面都予以帮助,真正地授人以渔。”
沈筠口中的“三师兄”,便是嵇鸿卓。
受老师影响,嵇鸿卓一直很注重对年轻晚辈的扶持。他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後,每年都会资助大量年轻画师,为苏国输送一大批青年人才,考虑到工作室人员和精力有限,因此筹建基金。
段华卿赞许地点头,教书育人丶兼济天下,是他最希望听到的消息,比学生取得个人成就还要让他高兴。
岑沐霖也说道:“说到基金会,老师,悄悄告诉你,二师兄在筹建大学。老师当年在北庐办学堂座无虚席,连走廊丶门外都站满了人。然而学堂辐射面有限,至多不过北庐市数百人,若能办成大学,每一届学生都是成百上千人,还能与苏国其他高校互相交流学习。将来这些学生走入学术领域,培养新的学生,一代接一代,老师的教育理念便能不断传承下去。”
“二师兄一直对苏国的本科教育有微词,他希望建立一个纯学术的学习环境,不为当官丶不为发财,真正能沉下心来做研究丶搞教育,这也是他决心自创大学的原因。二师兄找了我,问我愿不愿意与他一起办学。我当然是愿意,最好世明也能来。”
兰荪闻言,面露羞赧:“老师,学生还在评选副教授,不知道此次能否评得上。师兄皆是国之栋梁,兰荪不敢给师门丢脸。”
岑沐霖坦然大方:“不急。要成立大学,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单是前期报告申请工作,就可能长达一年半载,还得解决出资丶选址丶建设等工作。等到学校落成,恐怕得数年之後。将来,等老师身体好些之後,若是老师愿意来客座讲学,是沐霖之愿,也是广大学生之福。”
“哇,小师兄,老师大病未愈,你就想着请他出山,”沈筠打趣道,“老师保重身体最重要的,新的大学,有二师兄和小师兄撑着,一定没问题。至于小世明,若是评不上,便让小师兄罚他!”
兰荪闻言,乖乖从桌上站起来,垂手立好,恭敬道:“学生一定全力以赴,不敢让老师丶师兄丶师姐。”
“坐,”岑沐霖一招手,“别这麽紧张,你师姐开玩笑呢。学术成就,能评上自然好,可若评不上,继续努力即可。学海无涯,最重要的是不断学习。”
沈筠笑吟吟地揶揄:“师兄就是偏袒世明!”
傅长砚也笑了,他转过头看向段华卿:“你看看这几个小家夥,也都是为人师丶为人母了,还是没个正形!”
段华卿叹道:“眠琴和世明刚跟我的时候,才那麽大一点儿。”
傅长砚说道:“珞秉寒跟着你的时候,也不过十八岁。”
“珞秉寒”三个字,让在座的三个本来在开玩笑的晚辈,面色一凛。
沈筠和岑沐霖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都欲言又止,试图用眼神让对方提问。
最後还是沈筠清了清嗓子,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老师真的不愿意见秉寒兄长一面吗?”
这问题问得在场两位长辈不明白什麽意思。
傅长砚问道:“你老师,什麽时候说过不见了?”
这个问题,连素来讲话犀利的沈筠都犹豫了。
她想说,又不敢说。
在饭桌上,当着两位长辈的面,本不该私下交流,可沈筠屏不住,再一次看向岑沐霖,用眼神求助。
可岑沐霖也不敢说。
两个小孩你看我丶我看你,最後岑沐霖一咬牙,视死如归地站起来,走到段华卿面前,直直跪下,然後才说道:“老师大概不知道,秉寒兄长此刻,正跪在病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