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让明斯薇去死。明斯薇理应去死。柳燃牛皮纸袋里的一张张证据像鹅毛大雪般在她荒凉的复仇中纷纷扬扬,融化着糊住她的口鼻,让她有窒息的错觉。
汽车引擎*发出轰鸣。一辆车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近。明斯予开的是商务轿车,明斯薇开的则是敞篷超跑,速度更快。大冷的天,寒风呼呼刮着她的脸,裸露在外的皮肤冻的僵硬发疼。
明斯薇不断闪灯鸣笛,明斯予置之不理。
柳燃握紧方向盘,紧张的计算着车与车之间的距离。头一次飙车,掌心止不住出汗,她不知道明斯予现在要去哪,不知道这场追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只能集中精力注意路况,紧紧跟着,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两人就消失在她面前。
不能给明斯薇单独和明斯予呆在一起的机会,万一明斯薇再对明斯予动手怎么办。所以她必须跟紧,在停车的第一时间将两人隔开。
更好的结果,是她能截停明斯薇。柳燃喉咙干涩,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油门几乎踩到底,寻找着前方两车之间的空隙。
明斯薇看了眼后视镜,柳燃穷追不舍,周围的空气冰冷锋利,明斯薇心底窜起一股毒辣冰凉的粘稠感。那感觉像一条浑身沾满粘液的毒蛇,在她破碎不堪的心湖中阴湿的游走,暴戾的情绪从她每个毛孔中往外散。
她和明斯予的事,柳燃凭什么又要掺和一脚?
明斯薇嫉妒的眼前都开始模糊了,一切好像都在灰色的天际下融化变形。明斯予没和柳燃和好又怎样?为了柳燃,明斯予情愿去坐牢。如果说原本她和明斯予之间还有那么一丢丢商量的余地,柳燃的出现看似是在帮她,实际上是催动着明斯予将最后那一丁点余地踩死。
明斯予冲出家时是那么的不顾一切,毫不犹豫。而她做了这么多,连一个小丑都算不上。
她这辈子都不能拥有明斯予。永远只能像只阴暗的老鼠,躲在角落里偷偷肖想,她卑微讨好也罢,丧心病狂也好,从明斯予那里得到的,只有鄙弃与厌恶。
明斯薇想不出任何一种得到明斯予的可能。她们之间积攒的恨太多太多,无法逾越;她做的错事也太多太多,一步错,步步错,偏偏明斯予又丝毫不肯原谅。
只有死。死亡才能消解一切。死亡会将种种一笔勾销。
……
柳燃试着靠近明斯薇的车,好几次,她的车头几乎要碰上敞篷跑车的车尾。明斯薇的头发在猎猎冷风中乱成一团破布。
但因为前方两辆车之间的距离太近,不够她插。进去。柳燃只能一次又一次尝试。
明斯予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身后两辆车,跟着她的不管是明斯薇还是柳燃,都让她感到无比厌烦。
敞篷轿车离她越来越近,几乎要到她左侧,与她并排。
突然间,深绿色的车身,猛的靠近。
电光石火间,明斯予脑中陡然升腾起一个念头:明斯薇要撞死她。
就像当时齐蓁要撞死柳燃。
如同水底的泡泡升至水面,噗的炸开,明斯予恍惚了一瞬。那种预感非常奇怪,她好像在念头冒出的瞬间就看到了两车相撞的惨状,大脑却来不及操控身体作出反应避开,只能按照原定路线行驶,眼睁睁看着敞篷轿车贴近。
明斯予几乎能看到明斯薇在挡风玻璃后猛打方向盘,和那张扭曲的脸。
然而,在明斯薇的车撞上她的之前,一声巨大的撞击先一步自明斯予车后响起。
那声音沉闷而清晰,透过封闭的车身准确无误地刺入明斯予耳膜,地面仿佛都在跟着震动,声波带给明斯予的冲击是如此巨大,好像刚刚那声巨响是有人把一块巨石扔进了平静的水面。她在水底潜行,石块投入水中发出的撞击声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她开始上浮,上浮,突然钻出水面,一切场景与声音都在她将头探出水面的刹那变得明晰。
车子还在行驶,明斯予尚未来得及通过后视镜观察发生了什么,耳朵率先嗡鸣了起来。
撞击声过后。紧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金属与水泥墙面紧贴着摩擦的刮擦声。
恐惧感从脚底飞速上窜,明斯予猛踩刹车。车子在百米后靠边停住,明斯予手脚发凉的打开车门。
一百多米外,几秒前还在对她穷追不舍的两辆车在那声爆炸中撞在一起,流畅的车身已经完全变形。不知道是不是隔得比较远看不清,明斯予一时间分辨不出来哪一辆损坏的更严重。
再往后,水泥护栏被撞碎了一部分。和撞碎的部分衔接着的,有一道长长的划痕。
烟从破损的车前盖冒出,车辆像是被撞的张开了嘴,一堆零部件一览无余,展示着车祸现场的惨烈。
明斯予双腿发软。
那一刻,所有的恩怨是非都显得如此渺小,明斯予全然忘记了复仇,用尽全身力气跑向相撞的两辆车。敞篷轿车更靠里,被柳燃开车从右侧猛撞,车头几乎都碎完了。
两辆车的安全气囊都已弹开,正慢慢瘪下去,车门变形,车窗的碎玻璃都是血,不知道是谁身上的。
不要死。不要死。
明斯予腿一软,跪在车旁,不断的在心中祈祷,不要死。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祈祷是到最后实在没有任何办法才用的,现在祈祷没用。明斯予掐着虎口逼迫自己冷静,去拉柳燃的车门。
明斯薇车左侧和水泥护栏相撞,右侧和柳燃的车左侧紧贴,成了夹心饼干里的夹心。好在柳燃车的右半边还没有出现太大损坏,明斯予用力拉开车门,看到头歪在一边趴在方向盘上的柳燃。
柳燃浑身是血,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居然还勉强对明斯予笑了一下,气若游丝道:“明总,你走吧,别,别管我……”
一瞬间,明斯予想哭。
她很想痛骂柳燃,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因为不怕痛,因为上次车祸没死成,所以觉得再来一次也不会有事?哪有人能做到每一次都命大?
回头看到两车相撞,死亡带来的恐惧,就算心脏强如明斯予,也差点当场晕厥。
一个是她的妹妹,一个是她真真切切喜欢过,无数次试图放手,都做不到完全放下的爱人。
直到她被迫直面死亡。那种攫取呼吸带来的巨大恐惧,明斯予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是错乱的,她永远没办法忘掉这一刻,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这让她想起在D国躺上手术台,鼻腔充斥着消毒水味,无影灯将眼前照的白茫茫一片,冰冷的吸入式麻醉面罩贴上皮肤。那时她感到近乎麻木的恐惧,而这次的恐惧比手术高出数倍。
她怕柳燃死掉。
生死面前,一切都不再重要。
明斯予抬头看看正在冒烟的敞篷轿车。看不见明火,但既然有烟,说明肯定有地方在着火。而汽车一旦着火,爆炸的概率就成倍增加。
她拿不准车会不会爆炸,什么时候爆炸,但她知道自己要尽快把柳燃弄出来。
还没到市区,这条路上车少,遇到别的车经过帮忙的概率不大。明斯予恶狠狠的剜了柳燃一眼,“少说点话!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动!”
便钻出车子打电话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