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她心里是什麽滋味,她的心都是真的。
此刻她并非是开心不起来,她只是在同时,也很担心自己罢了。
“那条最大的鱼,都老的掉牙了,”周临锦又继续说道,“你瞧它身上的鳞片,与其他的鱼都不同,从我小时候开始,大家就说这条锦鲤将来可能会跃龙门,结果到我去年陪我母亲前来,它还是这样,你看看他如今还在不在。”
沈莲岫放眼过去找了找,果然见到了周临锦所说的那条锦鲤,果真是与其他锦鲤都不同,一眼就能找到,鱼鳞上的色彩也与衆不同一些,鱼身更比其他的鱼要粗壮许多,就连鱼头都要更大。
可这样新奇的事物,沈莲岫依旧是兴趣缺缺。
周临锦早就瞧出来了她的异样,几回都忍不住想问,但是到了最後都忍住了,若是她想说那麽自然会说,若是她不想说,他再问也是多馀,甚至此时就问更会令她烦恼,不如等她自己化解一会儿。
于是周临锦不再说话,由着她站在那儿喂鱼。
半晌後,沈莲岫却又问他:“郎君怎麽不说话了?是累了吗?”
“没什麽,只是许久都不来宝光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一会儿,身心倒也舒畅愉悦。”周临锦笑了笑。
沈莲岫已经将手中的鱼食喂完,她垂着眼儿看着池中群鱼围在自己身边抢食吃,又掸了掸粘在手上的鱼食,忽然道:“郎君,你方才在佛前许了什麽愿望?”
她并非是对周临锦有如此强烈的窥探欲望。
她只想着自己问了他,他说出来了之後也顺带着问一问她的愿望,那麽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吐露出自己内心所想。
从未有一刻如此刻一般,她迫切地想要让他知道自己所想所念,她想让他知道她在佛前许的愿望,是让他能早日复明。
他知道了之後,那麽在来日的复明之时,能不能因此而宽恕她欺骗了他?
从前,她怕他复明之後自己会被重新送回沈家,可如今她最怕的是他不原谅她。
他待她越好,越是温柔,她便越是怕他日後知道自己一腔深情全都给错了人时的愤恨。
若他知道她是沈莲岫,还会对她那麽好吗?
“不告诉你,”此时,周临锦却摇了摇头,“说出来了不灵了怎麽办?”
就连这麽点小心思,沈莲岫也落空了。
既然他不肯说,她也就只能将自己的话咽下。
更何况,她也怕说出来之後就不灵验了。
两人又在这里逗留了一会儿,然後便过去与杨氏她们一道用了素斋,再次啓程前往别院。
寺门距离停放马车的地方还有一小段路,不过百来步的石阶,对大人来说不算什麽,但是珠儿年纪小,又有些累了,便要由人抱着。
珠儿拽着周临锦不肯撒手,非要周临锦抱她不可。
周仪韶很是无奈,若是放在从前,让周临锦抱她就抱她,舅舅抱外甥女并没有什麽稀奇的,但如今周临锦的眼睛瞎了,这山路或许自己都走得艰难,如何再能让他去抱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她正要与珠儿解释,让她放手,却见周临锦俯身抱起了依偎在他腿边的珠儿,道:“慢慢走就是了。”
周仪韶怎麽肯让周临锦就这麽把珠儿抱下去,便欲上前把珠儿再抱回来,沈莲岫见状拦住她:“有我在,阿姐照顾好夫人便是。”
她说完便去牵起周临锦没有抱孩子的那只手,冲着周仪韶笑了笑。
周仪韶这才没有坚持。
好在这段石阶本就是为了香客行走方便所建,虽是山路,但是台阶又宽阔又平整,并不难走。
沈莲岫牵住周临锦的手之後,他顺势便将她的手握住,包在掌心里,她走在他前面半步,每当下台阶时,他便会有所感觉,以此来判断自己该如何下脚。
就这麽一段路,两个人竟也没说什麽话,若不是有心之人,根本就不会发现周临锦的眼睛看不见,而沈莲岫则是牵引他的那个人。
两人之间的默契,也使得旁边过往的路人没有对周临锦侧目。
快要下最後几阶台阶的时候,珠儿忽然对周临锦道:“舅父,你想知道珠儿刚刚许了什麽愿望吗?”
旁边的沈莲岫自然也听见了珠儿的话,她怕周临锦一边走路一边说话摔了,于是便停下脚步。
周临锦也随之停下,他闻言笑着道:“珠儿不怕说出来不灵?”
“不怕,只和你们说。”珠儿捂住嘴笑嘻嘻地说道。
周临锦只得问:“是什麽?”
珠儿继续捂着嘴,像是被别人听见一样,笑得眉眼都挤在了一起:“我想要你们给我生个小妹妹。”
稚嫩的话音才刚落下,周临锦就感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瑟缩了一下,而後又仿佛下意识地想从他手中抽离出去。
他无法看见她听见这话之後脸上的表情,唯一能做的只是紧紧地将她的手捆住,不让她溜走。
这时,就听珠儿又道:“舅母脸红了。”
周临锦往前走了半步,正好走到沈莲岫身边。
沈莲岫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心虚还是窘迫,头皮一阵一阵发麻,愈发不敢去看周临锦,只是盯着自己从桃红色石榴裙下露出的鞋尖。
偏偏周临锦还要问:“你害羞了?”
“没有!”沈莲岫这下真的感觉自己的脸要烧起来了,她又不知道该怎麽说,只能晃了晃珠儿的小手,轻声求饶,“珠儿,不要这样说。”
珠儿眨着一双很像周仪韶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沈莲岫,还没说话,就听见周临锦已经抢在珠儿的前面说道:“珠儿又没有说错,难道你不想要女儿?”
沈莲岫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被周临锦设了套,怎麽答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