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一开始要娶的是沈芜瑜是不是?”裴谦玩味地看着他,仿佛要报复他这麽多天以来对他的折磨,“是惠王要报复,故意给你戴绿帽子的。”
思绪一下被拉到很久之前的寿州,周临锦想起那时,他因追查赈灾款一事而在回京後遭毒害,之後沈芜瑜莫名失踪,才有了沈莲岫的替嫁。
周临锦的手一下子攥紧,自从把沈芜瑜送回沈家之後,他便刻意地没有再去想沈芜瑜到底为何会失踪一事,心里只认定了一件事,即便沈莲岫真的是个毒妇,他也认了。
原来……竟是如此!
那麽当初赈灾款出问题背後的人就是惠王,回京之後惠王要毒杀他不成,便骗走了沈芜瑜,之後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沈芜瑜又回来了,至于沈莲岫,在这件事里完完全全是无辜的。
周临锦只感觉五脏六腑的气血一直不断地往上翻涌,他眼前一阵发黑,缓了一会儿之後,才慢慢压下那股血气,对裴谦道:“我知道了,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裴谦长叹了一口气,然後重新开始说了起来。
胡峻确实是他的好友无疑,而胡峻在陈州养病多年,自然也对裴家有一些了解,也隐约知道裴家与惠王走得很近,在胡峻回京城之前,他旁敲侧击了裴谦,提醒裴谦不要和惠王走得太近,惠王行事太过,皇帝很可以要压一压他,免得将裴家牵连进去。
胡峻本是好意,这话原该也只有裴谦一个人知道,但是裴谦却将此事告诉了惠王,他本意是为了讨好惠王,为裴家谋求更多利益,却不知京城波诡云谲,惠王又是阴狠毒辣之人,知道胡峻是胡清山的儿子,而胡清山暗中主导清查他,便立刻对胡峻起了杀心,不仅为了警告胡清山,也想挫挫他的锐气。
“是我害死了胡峻,当时如果我没有以此向惠王献媚讨好,他根本就不会死。”裴谦神色黯淡下去,“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妹妹,周大人,你其实也不必保我不死,我这样的人,早就该死的。”
周临锦没有接他的话。
裴谦又道:“我还知道几个人,与裴家是差不多的身份,事到如今,我可以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你,只求能够消减一二分我身上的罪业。”
子时末,周临锦走出府衙大牢。
今夜天上无星无月,只有浓稠的黑黏在头顶上,压得人透不过气。
夏季带着燥热的夜风吹拂到周临锦的脸上,周临锦站在大牢门口,长长舒出一口气。
裴谦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但接下来回到京城,必定更似浓雾罩路,行路更难。
今日裴谦所说的话亦完全超出他所预料。
周临锦的心里仿佛堵着一块巨石,又像有无数虫蚁在啃噬他身上的血肉。
万籁俱寂之下,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内心。
在今日裴谦说出真相之前,他好像并未对当初沈芜瑜的话産生过什麽怀疑,他下意识地认为,沈莲岫可能确实会那麽做,他只是一厢情愿地想要原谅她。
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包容她丶谅解她丶维护她,只要扪心自问,就算他再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龌龊,他也已经发觉自己在重新与沈莲岫相逢之後,也多少存了些隐晦不可言的心思。
——我愿意爱你的恶毒,并且不再提起你所做过的事,你为什麽还不肯回到我身边?
简直是大错特错。
他为什麽从没有无条件地去相信她?
周临锦回去用冷水胡乱洗了个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骑上马,怎麽赶路的,等他慢慢从木然中清醒过来时,已经到了白溪村了。
天还没有亮,周临锦站在沈莲岫家门口,定定地望着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鸡叫了几声之後,天开始泛鱼肚白,村子里的人起得早,这会儿已经有人纷纷出来了。
不一会儿,天色又亮一些时,必察伸着懒腰从院子里出来。
他没防备会看见周临锦,一个哈欠打到一半便愣住,然後立刻一路小跑了过来。
“郎君,你怎麽来了?”必察连忙给他开院门。
这几日周临锦都是一大早就赶到白溪村的,但早归早,也没有今日那麽早,这天都还没完全亮,这一晚上难道就来回地赶吗?
周临锦觑他一眼,问:“昨夜你睡在里面?”
“哦,对,”必察抓了抓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娘子让我进来睡的,她说睡在马车上不舒服,家里正好有一间空屋子。”
周临锦不满地觑了必察一眼,没说话,自顾自便进了院子,但见到屋门紧闭着,沈莲岫和安安还在睡觉,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麽,就只能站在那里。
而睡在里面的沈莲岫,其实必察和周临锦说话的时候就醒来了。
沈莲岫翻了个身,面朝到里面,安安就睡在里侧。
晨光中,安安的脸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将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照得分明,像一颗粉嫩粉嫩的水蜜桃,沈莲岫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安安皱了一下小脸,却也没有醒来,沈莲岫又凑过去亲了一口,然後靠在床上这样看了她一会儿,才轻手轻脚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