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圣上眼里是这样的。
惠安帝看得心中微动,回想起这几十年来夫妻二人相濡以沫的艰难岁月,内心感慨万千,低声哄她:“是,洛华那孩子太没规矩。怎什麽事情都往外说,改天朕好好教训她”。
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小心捏着,感叹道:“蓁娘,这些年来让你受苦了”。若他不曾举事,她嫁过来能当个国公夫人,衣食无忧。
可他眼睁睁看着多年的战火纷飞,民生凋敝,而长安城的王公贵族们依旧歌舞升平,不识干戈。地方贪官恶吏行奸使诈,骄横跋扈。
那个王朝,早在骨子里烂掉了。
也许是为了天下百姓,也许为了追名逐利的那点私心。惠安帝不自大,更不自诩才气惊人。
但看着“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t的荒唐王室,那落日馀晖一点点没落,内心涌起强烈的渴望——若他是这天下之主,绝不会治理成这个样子。于是,招兵买马韬光养晦,李氏在蜀地打出反梁的号召,世人皆惊。
不忠不义的是他,欺世盗名的也是他,却连累得妻儿与自己一同受苦。当年生下瑄儿没出月子,益州被困,而他远在徐州自顾不暇,皇後骁勇,亲自上马与敌军厮杀,成功击退来军。
但却为此,身体落下了病根子,时不时得喝汤药调理。
李固不是圣人,他无愧天下苍生,却唯独对自己妻儿,永远怀着愧疚之心。若当年不曾举事,蓁娘就不会受如此多苦头,琤儿,也不会与爹娘形同陌路。
皇後感觉到他心情低落,声音紧接着沉闷,问道:“怎麽了,大白天的在这儿悲春伤秋什麽?”皇帝都当了,难道还退位不成?
“我也没觉得有何辛苦,你尊重我丶爱护我,不曾纳妾室妃嫔,不给我气受。我于天下女子来说,已经是幸运的了”。
说完忍不住锤他,眼神睥睨,“是不是後悔,想纳妃子了?”
惠安帝连连摇头,将她的手抓住,“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哪还有这个精力”声调轻柔,眼神温和能溢出水,“再说,即使我年轻几十岁,也不会纳妾纳妃。我李固此生只有蓁娘一人,生同衾死同xue”。
莫名听到他的表白,皇後脸色一红,不好意思道:“那你惆怅什麽?”
李固笑笑,擡手将人扯在怀里,长长呼了一口气,“没什麽,看到琤儿长大不少,颁布诏令合宜有方。朕想着……也该退位了”。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千辛万苦打下来的辽阔江山,还未曾与皇後一同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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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琤到芷兰居时,梁含章刚用完午膳没多久,正歪在榻上看书。膳後的时间总是格外容易困倦,她握着书册,脑袋一点一点,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门外突然传来请安声,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一身赭黄色蟒袍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前。
不由疑惑:他平时极少这个时间回来,更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芷兰居。
瞥到男人黑着一张脸,梁含章直觉事情不简单。
正欲打算放下书起身请安,太子淡漠开口:“你昨日跟洛华出门,到底造了孤什麽谣?”
造谣
天地良心,她怎会造太子的谣
那双黑眸沉沉凝着自己,梁含章吓得不敢与他直视,复低头反思:她有造谣吗?没有吧。自己怎麽不记得有这事,难道说谁在外面给太子进谗言,企图挑拨二人感情
太子脸色沉沉,似笑非笑,高大的身躯站在榻前极具压迫感。梁含章不敢大声呼吸,小心擡头辩解:“殿下芝兰玉树,妾仰慕已久,怎会造殿下的谣”
“呵”,李琤冷笑,青紫的脸上压抑着怒气:“就是你,昨日与洛华造谣孤不能人事”。
若是忽略他那张脸,单听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根本发现不了男人正在气头上。这话落到梁含章耳朵里,不啻于一阵惊雷。
她想起来了,好像昨日确实跟公主说太子身体有疾。可是那只是随口一说,怎麽就传到太子耳朵里了?
梁含章惊疑不定,偷偷擡眼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脸上满是心虚,声如蚊呓:“这……这……臣妾觉得殿下应该是误会了”。
“误会”李琤一拳砸在案上,上面的东西瞬间七零八落滚下来,他半眯着眼,舌头抵着後槽牙:
“今日母後召孤去长春宫,说要请太医院院正给孤治病。你说,这谣言传得如此广,不是奉仪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