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朕说什麽都行
林晚堂说:“你想把司徒子夏吊在房梁上,以此营造出索命的假象,所以你提前准备好了镜子,然後站在镜子後方,利用折射原理,使外面无法看到你的影子。”
秦褚生思索着点头,“难怪梦兰说……”
林晚堂接了後半句:“对,难怪许小姐说‘秋红守了一宿,没看到有任何人进出’。”
他故意把秦褚生唤的“梦兰”改为“许小姐”,虽然也不知道这麽做的意义是什麽。
林晚堂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把明白所以的行为归咎于案子的血腥和扭曲,事不宜迟,还是先给凶手定罪为上。
“最後你踩着独轮车从後院溜走,没留下任何脚印,只有一条凹痕。许小姐告诉我是晾衣绳掉了,但一人加一车的重量可不容小觑,压出来的印子要比晾衣绳深多了。”
“报告Sir!”这时,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一声高呼,沙恩跑了进来,手里还举着从戏班子找到的卖身契,“我去梨园核实过了,他以前的确是听竹轩的旦角儿!”
秦褚生回忆着自己派给沙恩的工作,明明没有这项调查,便问沙恩:“谁让你去的?”
“我让他去的。”见秦褚生欲说还休的表情,林晚堂又仰起脖子反问道,“怎麽了,不行吗?”
“行,”秦褚生败下阵来,心服口服,“你说什麽都行。”
林晚堂得瑟地哼了一声,又转头问梅九香:“知道我为什麽怀疑你吗?你说用了点儿花样哄她,我问你是什麽,你告诉我是‘镜子’和‘蜡烛’。”
“再平常不过的东西,”梅九香兀自硬撑,“有什麽问题吗?”
“你脖子上的烧伤,确实是滴蜡所致,但你不了解司徒子夏,她因为不喜欢自己毒瘾发作的样子,所以家里从来不摆镜子。”
梅九香翕合着嘴唇,多半是想说“你怎麽知道”,所以林晚堂没等他开口,便解释道:“我曾经有幸……受她青睐,住过一阵子她的公寓,但从没见过一面镜子。”
自从穿越到民国时期,由于公寓没有镜子,林晚堂一度不知道自己长什麽模样,没想到曾几何时的这个细节,时至今日竟然能成为定罪的证据。
到底是日暮穷途。
“对,是我杀的她。”梅九香的情绪瞬间崩溃,“但她死不足惜!我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都是因为她!”
虽然事不关己,但梅九香是个可怜人,林晚堂多少有点儿替他惋惜,于是说:“你认识秦探长,明明可以报官,寻求法律的保护,何必非要为这种人搭上性命?”
听到林晚堂提及自己,秦褚生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他,林晚堂饱满姣好的嘴唇轻碰,近乎真理的话语便脱口而出:“如果只靠极端的手段解决问题,那你必定也会遭其反噬,得不偿失。”
别看这小耗子平时怂得要命,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即使偶尔会犯财迷,但他的思想和眼界足以明哲保身,不至于触及法律的警戒线。秦褚生暗想,或许自己真的捡了个宝贝也未可知。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人……”梅九香状似疯魔般地呢喃,“可她该死……我原本是听竹轩的花旦,自幼苦练唱功十年,班主好不容易给我分了一个小园子出来,让我挂牌,四方卖座。在我以为我终于快成名角儿的时候,结果她强行给我灌了一碗药,让我染上了毒瘾……”
林晚堂感觉隐隐後怕,昨天晚上,若不是秦褚生出手相救,他八成也要跟梅九香一个下场。
“这种感觉太难熬了,为了定期拿到烟膏子,我不得不离开戏台,去了庆馀堂……前些日子,我终于痛定思痛决定戒毒,寻思着顺便和她做个了断。”
听着梅九香无悲无喜的声音,秦褚生替他不值,便说:“你既然已经开始戒毒,以後的日子不愁没有出路,为什麽非要杀了她,再给你恨的人陪葬呢?”
“其实烟土这东西一旦染上,就戒不掉了。”但梅九香却是坦然一笑,“我不过是想,走的时候,至少能干干净净的……”
林晚堂相信生命至上,他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样多亏得慌。”
“不亏,我这条贱命,能换这麽一个金枝玉叶的富太太,值了丶值了……”
梅九香唇齿微张,不断重复着“值了”,同时发出刺耳的笑声,似是当真觉得这笔买卖极为划算。
司徒子夏的背後有着司徒和宋丞景的两氏家业,梅九香在那些达官贵人的眼中无异草芥。不管这件案子究竟谁是罪魁祸首,不论司徒子夏到底是否是自作孽不可活,法官和工部局都定然不会放过宋丞景的。
秦褚生了解他们的手段,即使活罪难逃,死罪亦不可免,既如此,还不如一声枪响来得痛快。
或许对于梅九香而言,直接死刑已然是他最好的归宿了。秦褚生不习惯绕弯子,生死有命,也没什麽好避讳的,他问梅九香:“家里还有要托付的吗?”
梅九香摇头自嘲,“说来好笑,我这辈子竟然连个牵挂都没有,唯一舍不得的,可能就剩这块玉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