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着口哨下楼,结果转角就遇到了闷闷不乐的唐小强,吴老六从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了?愁眉苦脸的。”
唐小强被吓了一跳,但依旧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六爷”。吴老六瞧他丧眉耷眼的,多半是怄气呢,于是问道:“说说吧,谁惹你了?”
“没有,没什麽……”
唐小强支吾了半天不言声,吴老六恨铁不成钢,干脆踹了他一脚,“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快说!”
“我总觉得二爷太狠了,虽然说周少爷送信不合规矩,可整个巡捕房都归二爷管,规矩还不是二爷定吗……”
唐小强不明白,秦褚生掌权的同时为什麽还要瞻前顾後,畏首畏尾。吴老六简直快被他给气笑了,这小子说他傻吧,有时候心思还挺重,可说他灵吧,脑子又实在转不过那个弯。
背後妄自议论秦探长,唐小强知道自己免不了要挨骂了,见吴老六扬起手,他下意识便垂下了脑袋,没想到吴老六只是帮他扶正了警帽,“二哥这是有法子了,至于具体安排,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唐小强又惊又喜,“六爷你丶你不骂我吗?”
吴老六这次真笑出声了:“我骂你干什麽?”
唐小强挠挠头,好不容易戴正的警帽又弄歪了,“我刚才说丶说二爷坏话了……”
吴老六看唐小强这副熊样,总担心他成不了什麽气候,但想起秦褚生曾说过“傻人有傻福”,便又心想是自己多虑了。
“傻小子,快滚吧。”
“得令!”
目送唐小强呆头呆脑的背影,吴老六拿出一支雪茄,却没有点燃。
“叮铃铃”——
突然,电话响了,吴老六走到书桌前,等铃响三声,方拿起听筒。
“师弟,”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说你最近遇到点儿麻烦?”
太熟悉了,苏玉良这所谓的师兄弟,是很多年前便埋下的祸根。
吴老六以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地痞流氓,他自小没念过什麽书,大字不识两个,跟师父学了几式刀法就准备闯荡江湖。
不料师父有一日莫名暴尸街头,出师多年的苏玉良随即横空出世,上来就把吴老六摁在地上打了一顿不说,还扬言他们师出同门,吴老六这个当师弟的理应好好孝敬师哥。
武功低人一等,无异于被人捏住了七寸,吴老六对苏玉良纵然满怀愤恨和不甘,却也不得不唯唯诺诺,因为他深知还有个不可告人的把柄攥在苏玉良的手里,就好像脖子上悬了把刀,不定哪日便会人头落地。
思及此,吴老六的指节无意识敲打着桌面,试探道:“五哥,侬消息很灵通啊。”
“在上海滩,没有什麽能瞒得过我。”苏玉良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你们探长应该想救那个姓周的小姑娘吧,可惜她实在不聪明,情杀也好,仇杀也罢,在租界弄死个英国佬,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没错,所以我想让你出面把水搅混。”吴老六坦言道,“说吧,什麽条件?”
“很简单。”苏玉良依旧秉承着玩味的态度,“我要你们探长手里的那批货。”
秦褚生前两天借着告假,去了趟中央信托部——虽然挂着中信局的名,却是独立编制,所以包括公董局在内都无权过问,且主要负责兵工储料事宜,是先天的走私温床。
吴老六对此知之甚少,明里暗里只听秦褚生念叨过准备买德国佬的账,不想苏玉良果真消息灵通。
“五哥,适可而止,别太过分了。”
这些年,吴老六走货通常会经苏玉良的手,金条和烟土是流水似的过,没想到如今这姓苏的都把主意打到秦褚生的头上去了。
“过分?”苏玉良嗤笑道,“我再过分,能有你得位不正过分?龙门帮是解散了,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可还没死绝呢!”
吴老六握紧了拳头,拿听筒的那只手更是青筋暴突。苏玉良向来说一不二,从来没有人敢跟他讨价还价,吴老六自然清楚,所以他沉默片刻,只说:“我考虑考虑。”
挂断电话後,吴老六走到落地窗前,他望向黄浦江上星星点点的灯火,这里早在十年前就成了日不落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