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
农历四月初八,立夏。
“许庆阳!我可是你亲儿子!”
随着奥迪车门重重关上,许暮知道自己被彻底“流放”了。
许庆阳气喘吁吁地拍前面座椅,“快开!”
车身刚移动一米,後备箱被不知名物体正中靶心,发出可怜的巨响。
许庆阳一激灵,心疼不已道,“小兔崽子!老子这可是新车!”
奥迪风驰电掣地逃离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怕下一秒许暮会化身厉鬼趴上车顶。
手机震动一声,是发小的信息。
河虾:「你被咱爹流放到哪了?」
许暮手指飞快地敲字,洋洋洒洒足以一篇小作文後,点击发送。
“当前无法连接网络,可检查网络设置是否正常。”
他平静地收起手机,三秒後猛地仰起头,冲着旁边“啊”地喊了一嗓子。声音拖得很长,尾音都有些微微发颤,像只炸毛的猫突然被踩了尾巴。
路过的黄牛不屑地瞟他一眼,继续踱步。
“靠!你也嘲讽我!”
正午的太阳懒洋洋晒下来,四周仿佛都在冒烟。柏油路黑沉沉地往前延伸,两旁杨树的叶子耷拉着,风一过就象征性地晃两下。
稻田倒是绿得刺眼,一垄一垄漫到山脚下,更远处的山影青灰,轮廓被光晕得发虚,山顶几片巨大的白色扇叶慢吞吞转着,毫无生气。
许暮生无可恋地走了近两个小时,他感觉全身都开始疼。
突然,身後轰轰隆隆传来声响,有人!还有车!
犹如濒死的鱼终于看到水坑,他一个跨步挡在路中间。
“大哥载我一程吧。”
大哥叽叽咕咕说的方言,硬是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大哥,一看您就是好人,载载我吧。”
许暮从许庆阳身上学到最实用的本领就是:一见人说人话,通俗点就是油嘴滑舌。二伸手不打笑脸人。三坚持不懈,不达目的不罢休,该不要脸的时候就不要。
三招并用,至今无败绩。
大哥又说了些什麽,他更懵了。
这时,三轮後传来一个年轻男声,“问你去哪,要不要帮忙搬行李。”
许暮摇头,向大哥鞠了个躬表示感谢。
他绕到後箱,看到了说话的人。
男生和他大抵是同年龄,微分碎盖下的眉目清冷,鼻梁高挺,薄唇。宽松的纯白T恤下隐隐露出锁骨,一条腿曲着,目测站起来不会比他矮。
许暮心想,这哥们长的真顶。
上车坐下後,男生拍拍背後的隔板,三轮车缓缓啓动。
“去哪?”
他“哦”一声,把口袋里的纸条递给他。
男生眉头轻皱,“翻译一下。”
许暮接过纸条,上面是许庆阳同志引以为傲的真迹,一个除了本人以及得他真传的亲儿子,再没有第三人看得懂的真迹。
他流畅地辨认,“荷村东第十五组三号。”
男生问:“你确定?”
许暮自我肯定地点头,“当然。”
他看到男生皱得更紧的眉头,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産生怀疑。
该不会压根没有这个地儿吧?又或者许家遭遇危机,把他卖了?
许暮仔细又看了一遍後说,“没错,我就去这。”
男生没再作声。
他疑惑为什麽不和大哥说一声,难道大哥都听到了?
三轮车慢吞吞地往前挪行,发动机却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许暮和男生相对而坐,正托着脸发呆,突然车身“咯噔”一下。
“唔!”
他猝不及防往前一栽,好在被一只手稳稳托住。
男生的掌心温热,指尖却微凉。
三轮车晃晃悠悠碾过了那个浅坑,继续以龟速前进。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