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队
有句话怎麽说来着,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假装很忙。
许大少彻底回过神,如坐针毡,索性在狭小的房间里散步,无处安放的双手不协调地打了套八段锦。
他用馀光偷偷打量窗边静默的池欲——
垂首敛眸,右手撑在耳朵边,露出的小块红晕在指间空隙中过分晃眼。
同样晃的还有徒承师业的张倩,木头椅子随着其身体前後摇晃,发出无奈的吱呀声。
许暮双标地擡脚抵住椅腿,面对张倩的疑惑,他义正辞严地指出翘椅子是个不良习惯。
话落,回味间觉得有几分熟悉,他擡眸正对上池欲兴味盎然的目光,反应过来刚刚的说辞完全是照搬。
他佯装镇定地抱臂坐上床,虽能近取譬但满脸写着:有错但不改。
沉默片刻,三足鼎立的位置分布使空气莫名萦绕着诡异的喜感。少爷作为三角形的顶角,视线来回打量,紧接着他率先出声,“我有个想法,同意的举手。”
小姑娘从来没经历过实名制站队,肉眼可见有些不知所措。
许暮俘获人心向来是易如反掌,他用空闲的手挡住来自某人的注视,冲好徒弟眨巴眼睛,嘴里不断比划“跟我”的口型。
终于,张倩在毫无反应的小鱼和积极拉票的木木间,坚定地举起手,甚至还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什麽药的情况下,激动情绪被调动起来,整个人都洋溢着胜利的气息。
许大少晃到池欲旁边,自然地屈肘搭在他身上,垂下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虚空,他善解人意地说:“虽然是少数服从多数,但是你有权利投反对票。”
只听对方缓缓开口,“没打算反对。”
没打算反对,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许暮手心握拳,热度从小臂攀升上大脑,仿佛他说的是自己臆想延伸出的情话。
月色如水,涓涓细流,温柔地凿开心尖,灌溉最深处的土壤。
张倩在一旁打哈欠,池欲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有大黄。”随即不远处传来汪汪声,大黄冲进房间,精力充沛地围在几个人脚边转圈,尾巴像风干的芒果核,毛茸茸的淡黄一团。
走到门口时张倩回头,也许是困倦让人不自觉放松神经,她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次的担忧神色,“老师,稻谷没人要怎麽办啊?”
池欲摸了颗糖,弯腰送到她手边,语气柔和,“这是大人的事,小朋友只需要负责吃饱睡好,开开心心。”
许暮点头,接话道,“别担心,有老师呢。”
说不用送,但池欲还是悄悄跟在後面护送一人一狗。
许暮倚靠墙体,手机在空中旋转几圈後稳稳落在手心。一小时前发的信息到现在还没有回复,他忍不住再次戳对方头像。
「转账10000元」
果不其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天空一声巨响,老奴闪亮登场!」
「少爷,在查了!」
「这样的急迫你从未对我展现过。」
何厦的哭泣表情打了十排。
然而可恶的资本家许大少只是无情地赏了他两个字,速度。
良久,嗡的一声震动,注意力被全部吸引。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不断蹦出的字体,直到眼球干涩,胀得发酸,在目内眦洇出一片湿润。
「那个小三之前是直播网红,他爸是榜一大哥,後来两人勾勾搭搭出轨了。」
「听说他妈妈生産当天,有人匿名把照片发给她,情绪波动太大,生産大出血,没救回来。他爸估摸猜到了是小三作祟,压下舆论,证据也抹得一干二净。」
夜色稠得宛若打翻的墨汁,周围漆黑,微弱的灯光映射其下人影越发孤寂。猩红的火光一闪而过,许暮缓缓吐出的烟雾模糊了面容轮廓。
池欲第一次见他抽烟。
他朝人走去,鞋子摩挲石粒的声音在寂静中放大,冲击着耳膜,直达胸腔。
对方这时才发现他似的,微微侧头,烟雾自唇边溢出,随即迅速被黑暗吞噬。
两人对视都没说话,须臾,许暮擡起一直垂在身侧的手,卡比龙烟盒映入眼帘,他单手拨开盒盖,剩馀的几支银白色过滤嘴排列整齐。手腕随意地一擡,目光却始终未曾移动,像是无声的邀请,又似乎是试探。
池欲拿出一支烟,含在唇间,还未有下一步动作,许暮已经离开倚靠的墙壁,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夜晚的凉意倾身上前,距离骤然缩短,跳跃的火光停在他们之间。
他垂眸注视那双靠近的眉眼,眼尾发红,睫毛的潮湿未干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