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七日後,兵卒将云犁文书传入靳王宫,靳王见了,神色之间似有松动,却也不知如何决策迷乱之间,只得询问衆臣。
“云犁书上所言‘拜玺称臣,即可免死’,衆卿怎麽看?”
“陛下!不可!!!”
诃昌上前一步,身子微微发颤。
“嗯?太傅此言何意?”
“一旦投降,莫不过忍辱偷生,屈膝为臣,先王之基业,百姓之宏愿,一朝逝如江水,陛下岂能因区区几句言语而动摇?”
“自古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陛下当真要弃靳国江山,历代先王颜面于不顾吗?他日朝堂之上,端坐漆阳的是仪国的君王,他日城池之中,受辱的是我靳国的百姓!”
晋邹冷声笑道:“太傅此言差矣,敌衆我寡,如何周旋?城破亦只在旦夕之间,若执意死战,不过是让万衆黎民一同殉葬罢了,你我沦为阶下囚倒也无妨,可为官之人,岂能只图私利而无大义?”
诃昌瞥向晋邹,嘲讽似的道:“沦为阶下囚…好一个大义,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什麽是阶下囚?一旦战败,你,我,陛下,以及靳国的万千黎民,皆是仪国的阶下囚?你以为靳国败了,靳国的百姓就能留存颜面吗?君辱而臣辱,国辱而百姓必辱!”
陆翕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禹国已败,天意难违,难道你想看到将士们继续迎战吗?休战又能如何?受辱又如何?如今城墙之下,堆得是数不清的骸骨!长江之中,流着的是将士们的热血。”
“雪不会再融了,战事也不会再有转机了,到此为止吧。”
“是啊……雪不会再融了。”诃昌笑了笑。
他擡起头,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
半晌,他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倘若是仪国之臣,仪国之君,今时今日,还会说出这番话吗?”
闻言,靳王万分恼怒,指着诃昌怒斥道:“你这话是什麽意思,是在指责朕不配为君吗?!”
“朕告诉你,朕一举一动都是为了黎民百姓,都是为了靳国着想!”
诃昌看向靳王,目光复杂。
“臣……身体欠安,暂且退下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行至狄府,他望向狄府府中的一切,那日的场景还映在他的脑中,自那日以後的每个深夜,诃昌几乎都会梦到那天的景象。
狄膺紧闭的双眼,文弗被刀尖穿过的胸膛,他被狠狠扎在木柱上,眼睛却还瞪得大大的。
诃昌收起视线,宛如游魂一般在街巷之中走着,每一步都走的虚浮。
“太傅,请停步。”
诃昌擡起头,才发觉已到了城门处,他恍然回神,茫然的看向四周。
诃昌还记得,漆阳的每一处。每一道街巷,还记得城中百姓的模样,还记得大娘卖的炊饼是什麽味道,记得这城中的四季轮转,也记得落雨丶降霜丶下雪时漆阳是什麽样子。
可为什麽,如今他的耳中只有悲咽声。
诃昌想明白了,悲咽的是他自己。
将来不久,此地便会变成仪国的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郡城,而非是靳国的都城。
他闭上眼睛,在刹那间拔出兵卒腰间的佩剑,一声无力的喊叫过後,他的身子重重的倒在了城墙之下。
而在五日後,禹国覆灭的同年六月,靳王出城投降,拜玺称臣。
禹丶靳二国就此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