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奚指着这道伤口之下的那道旧伤,道:“他这里之前便被划伤过……不对,不是划伤,边缘不够齐整,看起来像是被人用手指一遍一遍抠出来的。”
“用手?”辛眠眉头一皱,“谁会……”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在烟州城歇脚的那一晚,想起她做的那个梦。
梦里她的食指指尖一直沾着血,擦也擦不掉,後来被一条蛇缠了上来,吐着蛇信子舔掉了那些血。那蛇很怪,不似寻常蛇一般冰冷,反而是热的,软的,仿佛人的唇舌。
脑海里一瞬的画面闪过。
难道是她?
是她醉了酒,手指在卫栖山的血肉里抠挖,弄出一道同她心口处一般无二的伤疤。
是卫栖山趁着她醉了酒,舔舐过她手指上沾染的每一寸腥血。
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对外总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朗朗君子面,暗地里却能做出这种令人背脊生寒的举动?
辛眠的手指不由蜷起。
段南奚给卫栖山止住了血,又用灵力探查他的伤势,沉凝的面容才和缓几分,给卫栖山掖好衣襟,擡眼看向辛眠。
“心脉没断,偏了半寸,还好。”
辛眠说不清楚心中是何想法,她现在不想听关于卫栖山的事,便扯开话题:“师兄为何深夜来此?”
“我今夜当值,负责巡视朝天阙内有无异常,路过此处,碰巧看见你们。”
“什麽时候?”
段南奚眼神暗了暗:“你被他按倒在草丛里的时候,我就在了。”
“所以……你都听见了。”辛眠盯着他。
“嗯,听见了。”段南奚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以前他只是觉得,这个师妹的眼中偶尔会流露出让他看不懂的情绪,挣扎,愤恨,忍辱负重。
明明天分不错,又讨人喜欢,究竟是发生过什麽才会让她有那样的表情。
还有掌门指婚那日,他一直看着师妹,师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让他觉得陌生,也想不明白,师妹为什麽在看到卫栖山和周雪微的时候会那麽紧张。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是死过一次的。
原来她就是当初传闻中横亘在卫栖山与周雪微之间的丶不知天高地厚的那名外门孤女。
段南奚想,他应该在卫栖山拿出匕首时便出手阻拦的。
但他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卫栖山一心求死,甚至在心底里也隐隐期待他真的死掉。
没关系的,他可以帮师妹把尸体弄走,把这里清扫得干净如初。他可以假装什麽都没听见,重新和师妹认识一遍,没有了卫栖山,师妹或许会多看看他。
不对。
师妹要和周雪芥在一起了,就算没有卫栖山,师妹也不会选择他。
那就不能让师妹背上人命,师妹是要做少掌门夫人的,亲手杀害掌门最得意的亲传弟子,若是传出去,定然会万劫不复。
段南奚再三保证:“师妹放心,今夜之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无所谓了,师兄。”
辛眠呼出一口气,撑着腿站起来。蹲了太久,起身时眼前一片黑,险些栽倒,幸好段南奚扶住了她的肘弯。
待眩晕过去,她朝段南奚笑笑:“以後不会再有虞绵这个人了,师兄,对不起,我骗了你,”
段南奚为她撑着伞,唇角倏而漾起一抹苦笑。
“为什麽要道歉呢,我又没怪你,况且,我喜欢的本就不是……”
“段师兄。”
辛眠轻声打断了他。
段南奚及时刹住话头。
“都是假的,虞绵是假的,脸和声音全是假的,性格也是我演出来的,所以,还请师兄不要自欺欺人。”
辛眠知道自己这番话会很伤人,但是没办法,段南奚的心意她领受不起。
而且就像她说的,段南奚喜欢的是虞绵,是那个天真烂漫丶会说爱笑的虞绵,他喜欢的是她扮演出来的讨喜模样,不是面具之下的她。
段南奚沉默地站着,许久,才应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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