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没有用力,但是莫名地——我感觉那寒冰似乎在我的脖子上凝结,于是将我想要发出的声音都冻僵。我发现我在此刻竟无法说出一句话,而就连呼吸都仿佛被冻在他的话语中,渐渐变得有些吃力。
“你什麽都抓不住。”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我已经下意识伸手往外一抓,但是指尖只是触到了冰凉的血水。触及手指的血水一滴滴落下,最终我的手中空无一物。
夏油没有看我的动作,他只是继续用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眸注视着我,继续缓慢又清晰地引导着我的思绪——
“接下来你会发现——你的逞强会令你拥有的所有东西都将不复存在。”
“你会失去你想要的脑子,你会无法再继续绘制你的漫画,你会再也无法进行你热爱的战斗。”
他的话语听起来并不严厉,但是与脖子上的温度那样一齐将我冻在原地。我感觉我所拥有的事物一件又一件离我远去,于是我的前方一片漆黑,什麽没再剩下。
“你便成了棺材中永远无声无息的尸体,像你曾经见过的那麽多尸体那样,只剩下那断裂的残响与痛苦的面容。”
恍惚间,我从他的眼中望见我老家的乱葬岗,万千尸体在我的眼前排布,脸上里里外外映出的全是死亡时的苦难。
“小陵,你完全可以把这场没有意义的空战交给别人处理。如果你冲动参战,又没有被接住,从高空坠地的你就会感受到的——就是这样失去一切的死亡。”
夏油眼中的漆黑仿佛浓墨般染开,一点点笼罩了我周围,最终又攀上我的身躯,与手上的冰冷一同环绕在我的脖子上。仿佛黑夜的寒风那般,刺到我有些说不出话——
“既然你说第一次尝试空战,那就规避风险,对别人多一些信任,把这样的作战交给别人处理——”
“如何?”
*
我说不出一句话。
夏油的手很冰。
他的话语也与他的手一样,带我前往了一个沉寂的世界。我想起了——我发现羂索永远地离开我,再也找不到的那一天。
那时的我感觉自己失去了一切,面前一片模糊,整个世界都坠入漆黑。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冰冻住,就连思绪都被吞噬。
而那时的感觉与现在一模一样。
——原来死亡也是这种感觉。
血水又拍打到我的小腿上,除了带来与刚才如出一辙的凉意之外,我还有被什麽小物体撞到的异物感。
我微微低头,发现那是夏油落在血水里的脑子碎块。今晚我没有帮夏油捡脑子,更没有帮他拼脑子,于是他的脑子就这样碎在血水里,在里面浮浮沉沉——
和之前每天我过来这里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其实不太理解夏油想表达什麽——他说这些是难道是觉得我关于死亡的知识太少,想要帮忙拓展常识吗?
我搞不懂这些。
但我又感觉自己好像理解了一些——
我觉得夏油在看到自己的脑子落在血水里,碎成七零八落的模样时,一定也和我发现羂索离开时那样,感觉自己像是死掉了一样,所以才能在我面前说出这样深入的理解。
——他也曾经一个人扛下所有,但是被抛弃吗?
他当时的心情,一定就像羂索离开我时那样。
——既然他将自己的心情告诉了我,那我也应该我的想法告诉他。
我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环握我脖子的那只冰冷手上。而在触碰的那一刻,他的手微微一僵,但是他没有将手抽出。
温热的温度顺着我的手心染上了他的手,将他冰冷的手弄得暖了一点。
——但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我擡起了头,并朝着他的方向缓慢地伸出了另一只手。
夏油没有躲闪,于是我的手顺利地放上了他的头顶。
我看到他下意识眨了眨眼,像是有些诧异,又带着一些我读不懂一闪而过的情绪,最後他只是微微低下了头,配合着我的动作。
我学着记忆里那无数的其他人的父母那样,揉揉他的脑袋。
手掌上的温热染上被触碰的头发,于是暖意从相触之处开始扩散。
我觉得他的脑袋似乎也暖了一点。
夏油此时瞳孔微微睁大,他似乎想要说什麽,于是微微张开了嘴。但是下一秒他又闭上了嘴,只是注视着我,没有再说一个字。
我还是第一次揉别人脑袋,不知道应该怎麽揉,不过我虽然把夏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但他也没说什麽——应该就是这样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