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衣如雪,眉眼平和,坦然回望着她。
宁禾心头的怀疑散去,她没兴趣继续问,哦了一声,伸手摊开:“酬劳。”
段沉玉微微侧头,身后方脸阔面,神色冷肃的护卫拿来个木匣子,放在小臂上打开。
十二枚银锭,六百两。
比之前说好的酬劳要多五百两。
宁禾没接,皱眉道:“无功不受禄,你什么意思?”
段沉玉眼神黯然下来,“家中叔伯已占尽家产,我欲前望秦地寻外祖相助。”
他抿唇,突然拱手作揖,鬓边碎发滑落:“玉想请宁娘子一路护送。”
宁禾不解:“你不是有护卫吗?”
段沉玉站直身子,苦笑一声:“我父亲的死有蹊跷,他们得留在大晋暗查。”
他神情真挚,态度诚恳:“宁娘子,若你能护送玉某往秦,定千两相报。”
宁禾毫不犹豫拒绝:“我不去。”
段沉玉还想说什么,宁禾已经从匣子中拿了两块银锭,转身往屋子走。
“后日黄昏前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毫不客气的逐客令。
段沉玉不觉得恼怒,微微一笑:“既然宁娘子不愿,玉也不会强人所难。”
*
第三日清晨,宁禾下夜值回家。
薄雾朦胧,晓风微微。
宁禾推开院门,见庭中寂寂,梧桐沙沙,竹竿上晾着她的衣衫,还在往下滴水。
少年身影已不再。
她闻见一股淡淡的米香,混着莲子的微苦的气味。
脚步顿了顿,走到厨房门口,见锅里正煨着莲子粥,锅盖缝里冒着细白的热气。旁侧竹蒸笼里温着三只蟹粉灌汤包,并一碟切得极细的酱瓜。
粥和包子还温着,显然是刚离火不久。
他竟记得她最近上火,记得她随口提想去买蟹粉包吃。
宁禾心情复杂,对沈玉试探她的那点不满,彻底消散。
她甚至有点愧疚,觉得自己这两日言辞不耐,太过冷漠。
好歹是雇主,还给她洗衣做饭个把月,她态度该好点的。
宁禾叹了口气,转身往正屋走,推开门,便见木桌茶杯下压着张纸。
展开纸,上面的字迹清峻飘逸。
「今晨辞行,不及面别。粥在灶上,温而食之。此去山长水远,江湖路险,若幸雪恨,愿得再遇。沈玉顿首。」
宁禾默了一阵,把纸团一团抛进水盆,字迹很快泅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薄雾渐渐散了,阳光穿过窗纸。
屋外檐下燕子掠影而去,满院树叶簌簌,唯独没有沈玉清润嗓音。
*
沈玉的事,如长歌遗韵,只是宁禾漫长人生微不足道的一段。
此后的五六日,她每日寅时即起,前往富商府邸佩刀巡院,傍晚收工回家,日子安稳平静。
只是偶尔晨起时,宁禾会迷迷糊糊地对着空屋问一句“今日吃什么”,反应过来后又自嘲笑笑。
也不怪那些高门大户腐败,她享受了段被沈玉伺候的日子,他一走竟有些不习惯了。
可江湖人本就聚散无常,她谨记师父的话,这点念想很快便被日常琐事压了下去,照旧是每晨两个馒头一碗粥,吃完上值。
又过了七八日,富商见宁禾性子沉稳靠谱,把她调到大女儿院子做护卫,酬劳涨一两。
宁禾自然乐意,给女子做护卫,可比面跟那些张口闭口荤话的汉子做同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