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六十章
王夫人闻言一怔,这倒是她未曾想过的。她只顾生气,却忘了人言可畏。若真将金钏儿打一顿撵出去,外面会如何传言宝玉?她不禁迟疑起来:“那……依你说,该如何处置?”
怜春见王夫人入巷,心中稍定,面上却作出沉吟思索状,片刻後,方缓缓道:“堵得住悠悠衆口。既然金钏姐姐留在这里,易生事端,也易惹闲话,不若……寻个由头,将她一家子都远远的打发了。或是庄子上,或是外地营生,总之离了这府里,眼不见为净。一来,全了太太仁慈之名,未曾重罚;二来,也绝了後患,再无人能借此生事,议论宝二哥。岂不两全?”
“一家子都打发?”王夫人微微皱眉。金钏儿的父母也是府中老人。
“正是。”怜春语气坚定了几分,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金钏儿,眼神中闪过一丝只有金钏儿能捕捉到的复杂意味,口中却冷硬道:“既是要绝後患,自然要处置得干净利落。否则留着她家人在府中,难免心存怨望,或是日後又寻机生事。不如一并打发得远远的,也显太太治家严谨,赏罚分明。对外只说是她母亲年老,需人回乡照料,或是派了外地的优差,全了大家的体面。”
王夫人彻底被说动了。怜春的话,句句戳中她的要害:维护宝玉名声丶彰显自己仁慈又严厉丶杜绝後患丶全全体面。这比单纯撵走一个金钏儿,听起来要周全得多,也“狠辣”得多。她不由得多看了怜春两眼,没想到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庶女,竟有这般杀伐决断的心思和口才,倒是小瞧了她。
“嗯……你说得有理。”王夫人缓缓点头,脸上的怒容渐消,换上一种深思熟虑的冷漠,“就这麽办吧。”她转向一旁的心腹婆子,“来旺家的,你去传我的话:金钏儿行为不端,冲撞主子,本应重罚,念其服役多年,其母亦年老,特恩典其一家子悉数放出府去,自寻生路。即刻就去办,不得延误!”
来旺家的心中诧异,却不敢多问,忙应了声“是”,眼神复杂地瞥了跪地的金钏儿一眼,匆匆退下。
金钏儿听得此言,如遭雷击!她原以为最多自己受罚,没想到竟累及全家!她猛地擡头,看向怜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却见怜春垂着眼眸,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番建议与她毫无干系。
王夫人处置完毕,似也倦了,挥挥手道:“把她带下去,看着收拾东西,即刻离府。”便有两个婆子上前,将瘫软在地丶泪流满面却已哭不出声的金钏儿拖了出去。玉钏儿在一旁看着姐姐如此下场,吓得浑身发抖,哭得更凶,却也不敢求情。
怜春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但面上丝毫不露,反而起身对王夫人道:“太太英明。如此处置,既肃清了家风,又保全了颜面,再无後顾之忧了。”
王夫人此刻看怜春,竟觉得顺眼了不少,难得和气地道:“难为你小小年纪,想得周到。今日之事,也给你提个醒,日後约束下人,也当如此,既要仁慈,也要立威,方能持家。”
“谢太太教诲,怜春记下了。”怜春恭顺地应了,又见王夫人面露疲色,便识趣地告退,“那观音像的针法,改日再来请教太太,您先歇着。”
王夫人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
怜春退出王夫人正房,走到廊下,阳光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小红忙迎上来,低声道:“姑娘,方才……”她显然也听到了里面的风声。
怜春擡手止住她的话头,低声道:“回去再说。”主仆二人沉默着快步往秋爽斋走。
一回到秋爽斋内室,屏退左右,只留小红一人。怜春立刻走到窗边,背对着小红,意识迅速沉入系统空间,联系安娘子。
【安娘子!紧急之事!】她将方才之事以意念飞快传递,【荣国府即将发卖一户家奴,姓白,是原太太房里大丫鬟金钏儿一家。其母白老媳妇应也在内。你立刻设法将他们一家全部买下!买下後,妥善安置在京郊新购的田庄里,给予良籍,让他们在庄子上安稳当差,勿要声张,可能办到?】
【姑娘放心。京中人牙子与各处庄头,奴婢都有些联系。既是今日才发卖,必是先经官牙。奴婢这就去寻相熟的牙人,定将他们一家全须全尾地买下安置。】安娘子的回应立刻传来,沉稳依旧,毫无迟疑。
【好!所需银两,可直接从你空间支取。务必办好!】怜春心中稍安。安娘子办事,她放心。
切断联系,她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小红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姑娘……您方才在太太那里,为何……”小红终究没忍住,小声问道。她实在不明白,姑娘平日待下温和,为何今日要对金钏儿落井下石,甚至建议将其全家发卖。
怜春看着她,目光深邃,低声道:“你以为,若我不说那番话,金钏儿此刻会是什麽下场?”
小红一怔,迟疑道:“或许……只是撵出去……”
“撵出去?”怜春轻轻摇头,语气沉痛,“她那样心高气傲丶在太太身边有体面的大丫鬟,被冠以‘勾引主子’的罪名撵出去,还有活路吗?只怕不出三日,不是投井,便是自缢。我那般说,看似狠心,实则是在救她全家性命。”
小红瞪大了眼睛,仔细一想,顿时冷汗涔涔。是啊!若是单单撵了金钏儿,她定然活不成!而姑娘建议“全家打发”,看似更重,实则……实则却是将她们推出了这吃人的牢笼!
“可是……发卖出去……若是遇到不好的人家……”小红依旧担心。
“我自有安排。”怜春淡淡道,却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