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的质问犹在耳畔。
他可以是灵珠子丶是哪咤丶是伐纣先锋官,可天命使然他亦不能干预。
“哪咤,”他忽然问道,“你可还记得……小莲花是谁?”
哪咤愣住。
“她不是……”他蹙眉,眼底带着一丝困惑,“大师伯的弟子吗?”声音渐低,像在问自己,“我们……还有别的关系?”
太乙真人长叹一声,阖目不语。
半晌,他袖袍一挥,“去陈塘关罢,托梦与你母亲,在翠屏山为你建一座哪咤行宫。记住,需得在七七四十九日内建成。若小莲花求得女娲息壤……”他顿了顿,“最後一日子时需你母亲精血为引,塑身还魂,再受三年香火,便可重回人间。”
哪咤眸光微动,视线缓缓落在太乙真人身上。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恍惚间,芙蓉那张清丽绝尘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她灿烂明媚的笑靥都像是刻进骨血里。那日东海上敖丙声言犹在耳。
夜叉的血染红海面时他没有犹豫,敖丙的龙筋被抽离躯体时他更没有手软。这上人都该死,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的小莲花。
那是他在无尽黑暗中抓住的唯一的光亮,谁若敢碰,他便让谁万劫不复!
暮色四合,陈塘关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哪咤踏着残阳而行,每一步都像是才在记忆的碎片上。
城墙上的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可铺天盖地的谩骂却仿佛仍在眼前。
爹爹的剑指向他是,眼底是冰冷的失望;
娘亲的眼泪滚烫,却终究没能说出一个“信”字。
胸口蓦地一疼,他下意识的按住心口,那里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唯有她,至始至终的站在他的身边。
得太乙真人一言,哪咤生出了希冀,便会陈塘关托梦告知殷夫人有望重返人间。
殷夫人含泪应下,承诺必在七七四十九日内,于翠屏山为他立庙助他重归人间。
托梦後,哪咤魂归乾元山。金光洞内云烟缭绕,太乙真人静坐碧游床上,双目微阖,似在参悟天机。
哪咤不欲打扰,正欲退至一旁,却听见太乙真人忽然开口。
“哪咤,时至今日,你可曾……怨恨为师?”
他身形微顿,唇角牵起一抹苦笑。
“徒儿怎敢记恨师傅?”他低声道,“灵珠子本为天命所化,不是灵珠子丶亦不是哪咤,只是伐纣先锋官。”
说到此处,记忆却如潮水翻涌。
自刎那日,血肉剥离,魂魄寸寸消散。他本无魂无魄,是殷夫人三年零六个月的怀胎,为他凝出一缕魂魄。而最终……是芙蓉执念如丝,硬生生地将他的三魂七魄从虚无中拽了回来。
“哪咤,你能有此言,为师甚是欣慰。”太乙真人长叹一声,伸手落在他的发的发顶,“你与小莲花自有一段因缘,届时你就会知晓,所有一切都是命运使然。”
哪咤蓦地擡眸,眼底暗潮翻涌。
“师傅,小莲花何时……才能看见我?”
太乙真人掐指一算,目光深远。
“待她亲手为你塑成泥身,引魂入体,便可相见。”他袖袍一挥,云雾散开,似有天机隐现,“如今她在陈塘关女娲庙中,你若有心,便去陪她罢。”
哪咤那边发生的事,芙蓉自然无从知晓。
她腾云回到娲皇宫时,宫门前的仙娥早已迎了上来。
“娘娘去火云宫拜谒三圣。”仙娥出声道,“已经去了好子上时日。”
芙蓉指尖微微一颤,心中了然。这是女娲娘娘在避着她。
就像当初帝辛在女娲庙题诗时,娘娘明明擡手就能让成汤江山倾覆,却偏偏只派了三妖去祸乱朝纲。
因为她算得出,成汤气数未尽。
就像……她大概早就算到灵珠子转世後,会经历剔骨还父丶割肉还母的劫难。那是天道定数丶连他们都无法更改的命数。
芙蓉站在莲池边上,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被莲池的锦鲤搅碎。
他们需要的从来就不是灵珠子丶也不是哪咤,只是一个所向披靡的伐纣先锋官。封神大业需要一把最锋利的刀,而哪咤……恰好子成了那把刀。
她想起後来在封神战场上,那个莲花化身的少年战神。他他这风火轮驰骋疆场,火尖枪下不知送了多少修士上封神台。那一长串的名单,几乎都是用鲜血写就的功勋。
“娘娘何时回宫?”芙蓉转头看向身侧的险恶。
“三圣留宴,归期未定。”
芙蓉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忽然觉得有上冷。
她知道女娲娘娘此刻必然知晓她在这里等候,只是……不愿意相见罢了。
她思前想後下凡去了陈塘关香火最盛的女娲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