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困在那种瓶中的恶魔,瞳孔沉黑,心脏冷酷。有人拔掉木塞,他就会被放出来。
“可这不是我的东西。”
“送给你,就是你的。”
“可我们非亲非故,你为什麽非要送个咖啡馆给我呢?”
“不是送给你,送给当时纽约街头骑着破单车一天赶三份工的小孩,你能替他收下吗?”
我摇摇头,看着他:“看您现在过得很好,那个小孩应该觉得当初的一切都值。”
他楞了一下:“我提到是我了吗?”
“可您说到那些事的时候,明显是替自己在愤愤不平啊。而且如果有人在纽约读书,怎麽会回来当司机呢?”
他笑了,评价我道:“说聪明也聪明,说蠢也蠢。”
後来我才知道,他司机确实是他国外读书时的同学,他们甚至在一个班里上课。
但当时我有点不高兴,“你也骂我了。”
他手指在桌子上点点:“你老板骂你那麽难听,没听见你吭声半句,我却说错一个字都不行?”
“他付我工资。”
“我送你咖啡馆。”
“我不要你的咖啡馆。”
他西装笔挺,靠在咖啡台上却有一种悠闲的好看。
“说说你为什麽不要?”
“我的家庭教育让我不能无缘无故收别人这麽大一份礼物。”
“这不是礼物,这是赠予。”
“有什麽区别吗?”
“礼物是有目的的,赠予却没有目的,不图回报。”
“那我就更不能收了。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现在很流行的,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茨威格《断头王後》。断丶头。这就是代价。”
他似乎对我还特意报个书名出来的学生气觉得好笑。
“我可不要你的脑袋。”
“那你想要什麽?”
“我说了我什麽都不要,除非你一定要我收下什麽。”
我们目光僵持着,突然他转开视线,从被我理得整整齐齐的餐巾纸上挑起最上面的一张。
“如果你不想被赠予,我们也可以交换。”他把那张方形纸巾推给我,“那你写,一个代价。署名。我为你的书法买单,你把合同收下。”
他命令似的语气,说明他很习惯对人发号施令。
我说:“听起来就很奇怪,我才不会写。”
“好吧,”他挑挑眉,“那我就把它还给你老板。我已经付过钱了。最高兴的恐怕就是他,天上掉了笔横财,却什麽都没失去。”
想到老板一贯对我的嘴脸,我咬住嘴唇,内心在争斗。
这时候手机响了,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有第一时间接。但响了几秒,我还是接起来了,老板像往常似地在电话里骂我。
“还是贱骨头兮兮,不骂不开心。打了这麽久才接起来,夜里新老板要来看店里,你打扫打扫干净,不要给我拆烂污,我等会来跟你结清工钱。接下去还要不要用你就不是我说的算了,看新老板还要不要你。要我说嘛,十六块钱一个钟头站着肯定是不值的,其他嘛还可以谈谈价。耳朵听清楚了没?听清楚了就应一声,一点不主动,又不是让你在床上叫。”
也许因为是最後一次电话,也许他对我不满已久,所以他骂得格外肆无忌惮。
我性格中很不好的一点就是冲动,我当下对着话筒说:“我就是这个新老板!”
然後挂了电话,立马签了合同和签下了那张“一个代价”。
支维安撑着额头,一手抚摸着咖啡杯。
我不知道他全程听见了多少。
我写完就後悔了。那“一个代价”的字迹写得快速潦草,颇有草书风范,可我知道我又不是书法家,我写的四个字怎麽可能值一个临街店铺。
餐巾纸压在我写字的笔下,我迟迟没给他。
他这时已经喝光了那杯美式,从我手中扯走那张餐巾纸,黑色水笔在纸张的拉扯下划下长长的墨痕。
我脸色苍白,霍然起身,准备从他手里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