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对话,是中与法间的交涉,却也是鸡同鸭讲的崩盘。
我努力的说着英文丶中文丶上海话,乃至广东话,而约翰,只固执地飚出法语。
合约数字条款比例,对谈与对弈,通通消散在我俩尴尬的对视当中。
此时,身後突然传来一声:“你在这里!”
我转头——还是那身洋服,还是那个油头——郑正卿。
他竟来了这里?!
我欲躲避不及,直被郑正卿走上前来:“妹妹教哥哥一通好找!”
此时,对面的约翰见状,有些纳闷。他皱眉说了一句法语。
而我身边传来一句:“Bonjour!
法语:你好!
"
约翰先生有些惊讶。我比他更为惊奇:
这句法语,来自郑正卿!
*
法语,能用来品酒,能用来点菜,还能唤出电影院的乳名——
ématographe。
这个希腊词源的法文单词,创自法国的卢米埃兄弟,包含了摄影机,还有放映机。世界从此改变,人们可以纪录生活,并重现生活。後缩写为éma,才引入英文。
这是一门美丽的语言,这是一门艺术的语言,这是一门学电影必会邂逅的语言。
无论如何,这不该是郑正卿会说的语言。
见我疑惑,他笑道:“我从小在法文书馆念书,自然对此通晓。”
这法文书馆,乃法租界公董局,为教授中国人法语而设的学校。能入读的子弟,背景非同凡响。这郑正卿,难道竟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此时,约翰又叽里咕噜了一大串。
郑正卿听了这一串法文,脸上透出惊喜的神色:
“妹妹果然在做电影?!难不成叔叔那万两白银已到?”
我一时无法解释。他拿起我的计划书,竟细细看来。
这江湖骗子,还懂英文?
他看着我的计划书,先是欣喜,其後脸色却渐渐变差。
他将我偷偷拉至一边:“妹妹,咱们有白银万两,为何却要赊账租片丶再行分账?”
我硬着头皮:“创业艰难,自然节俭为上。”
郑正卿将信将疑,他拿着我的计划书,又呜里哇啦一通说,约翰连连摆手;郑正卿拉着他,再吧啦吧啦一通扯,约翰一声长叹。
我扭头问道:“怎麽回事?”
郑正卿皱眉:“他说妹妹的计划很好,诚意感人。但白白把片子租给咱们,风险太大。”
他又争取几句,那约翰思索良久,说出一句话。
郑正卿不由呆住。
良久,郑正卿却始终不语。
我急了:“怎麽说?”
郑正卿缓慢道:“他说,若非要做这一交易,也不是不行。只要……”
我问:“只要什麽?”
郑正卿却只锁眉,似不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