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几默死死盯着他,如果眼神是一把刀,他大概已经举起刀往霍文武身上捅了无数回。“医者,为救死扶伤。”“学医,为兼济天下。”“医德、医学,却被你践踏至此,成为肮脏的手段,用来帮抹去罪证。”他缓声说:“你在抱歉什么呢,是抱歉表妹不小心发现你不为人知的真面孔,还是抱歉手机的事情被猝不及防地捅出来?总之,你不是在抱歉我妹妹的事情,毕竟你处理起、处理起……”他说不出口那个词,又将梗在喉头的话艰难吞咽下去,呲着牙恶狠狠笑了一下:“毕竟你当时,动作可真是从容不迫啊。”他攥着霍文武衣襟的手指再次收紧,白净的坐诊外褂被揪做一团,像两股麻绳纠缠着拧紧,嵌入脖颈当中,霍文武面色开始闷红。“陈几默,你松开他。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许一冉着急去拽陈几默的手指,她也哭了,一双桃杏眼含着泪像是肿大的一对核桃,“他是被威胁的啊,你没看视频吗?他是被威胁的。”陈几默胸腔剧烈起伏着,他朝许一冉低吼:“是啊,他被那帮杂种设局欠了一大笔账,被那些人威胁他妈妈、他妹妹的正常生活,他是情有可原。可这样我就该原谅他吗?原谅他帮那两人抹去痕迹,为他们卖命?原谅他让小凤沉冤莫白、让她在地下长久得不到安息?”也许这段视频最开始录制的目的,是为了报警和举证。就算视频中,霍文武曾明确拒绝过王章全等人让他帮忙处理痕迹的要求。即使他们听见霍文武被他们威胁的那些话。可这又能怎样?该心疼霍文武的,是他的亲人们。他只会心疼他的妹妹。陈小凤,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还会挂怀的女孩子。他压抑不住满腔的怒火,直盯盯瞪着眼前的女孩——调染成粉红色的波浪头发,额发前别着亮闪闪的发卡。穿着带碎花边的粉色裙子,和一双精致的小皮鞋。真好看,真漂亮。是那种让人想要粉碎的美好。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可她是这家伙的妹妹。她还和小凤是一样的年纪,当她还在为发型发色、或是一件衣服忧愁时,小凤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盯着她,看着她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进肘间拭干眼泪,她是怕了,手却仍旧紧紧握住他的手,一根根将他的手指掰开,是了,她是霍文武的妹妹,她总是向着他的。他低声冷笑,却因为愤怒气息紊乱,声音听上去更像一种呜咽,深陷困囿的困兽,不掉眼泪。他的心里只有恨。可沉浸在仇恨中的他却听见她说,“你是对的,不需要原谅他。”她肯定了他的话。他难以置信,斜眼睨她时,看见她目光坚定。她是那个家伙的妹妹,可这一刻,她是懂了他满腔的愤恨和悲伤的那个人,她换了一种方式告诉他:“可你还需要他,需要他帮你出庭作证,不是吗?”她郑重其事地请求他:“陈几默,不要做冲动的事情。”她在用目光告诉他:是了,眼泪不能成为道歉的理由,道歉亦不能作为原谅的借口。那就极力去弥补,如果还有机会的话。缓慢地,他松开手,低低笑出了。陈几默到阳台上去抽烟,留霍文武和许一冉还在卧室。剧烈冲突后,他们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整理和调节情绪。霍文武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他才捋过气来,胸腔还在剧烈地起伏着。许一冉无声蹲在他的身边,他抬头看向她时勉强笑了一下,眼神却比哭还难看,“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吧。”他自嘲。“我知道啊,”许一冉仰头,试图将溢出的眼泪倒流回眼眶里。她当然知道了。她重生过,早就亲眼见证过表哥的死亡,了解过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当然知道。他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哥哥,他做过再坏的事,她对他的感情也只会是心疼大过其他的一切一切。她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纸,一张摊开平放在脸上,另一张递给霍文武,“我都知道。我知道哥哥和大学的舍友关系都不好,身边没有什么真心朋友,重视利益往来,迫切地想要赚钱……”“是因为舅妈当年生的那场大病吧。”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细细描数他掌心厚厚的老茧。舅妈身体不好,工作又需要经常出差,打十岁起表哥就需要操持起家务,也学会做点零工赚钱补贴家用。“我一直都记得,去你家做客,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送我了一根超大号彩虹色的棒棒糖,舅妈夸你,说你是用帮邻居家洗碗赚的钱,专门给我买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