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糖,我一直留着,直到糖全化掉,将糖纸黏做一团,我也没舍得吃。”“从小时候,大人们就总夸你……是不是给了你很多压力?”他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刮刮她的鼻子,可手抬到半空中,动作却停滞住,转去轻轻摸摸她粉色的小脑袋,“我们一冉也要成大女孩了呢。”“哪有什么邻居真的需要花钱请人帮忙洗碗。与其说是洗碗,不如说是他们的怜悯,或者,我的乞讨。”“我希望做的很好,能成为你们的骄傲和榜样,可到头来要让你们失望了。”他苦笑着敲敲地板,“知道吗?这里,这间诊所,都是他们给的,是封口费。”“一百万。”“除去买诊所的钱,还够在永安市买栋房子。”“安家、落户,过上很多人需要奋斗一生才能享受的生活。”“可一冉你相信吗,如果给这些条件的人不是王章全,这些统统我都不会答应,我宁愿把人亲手送入大牢,我还做那个负债累累、一无所成的家伙。”“我相信你。”事已至今,也许相不相信已经没有意义,但她始终相信表哥。即使他做了坏事,需要受到法律制裁,他也还是疼她宠她的表哥。“但是哥,我其实还有不知道的,”她将洇湿的纸巾攥成一团,“你是怎么和王章全认识的?”表哥自尊心极强、行动上自律、自立,虽然一门心思琢磨搞钱,但在生活上也是个善良有爱心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王章全,她相信表哥靠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奋斗出一份产业。从小他就是她的榜样。那个人毁了她的榜样,她没办法恨做错事的表哥,只能恨那个将表哥引往不归路的混蛋。她甚至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再重生到王章全死的那一天,她不会再绞劲脑汁去搭救他,她会冷眼旁观他的死亡,看他狼狈绝望地倒在血泊当中,为他的死亡拍手称快,甚至恨不得让他能被多捅几刀……多捅几刀,她又想到那人死时的画面,血淋淋的。血淋淋……肩膀陡然一沉。许一冉仓皇抬头,是表哥将手搭在她的肩头,他眼露疑问,你怎么了?她才发现她在发抖,像是患了帕金森病似的,全身都颤抖得厉害。弧度圆润的指甲在掌心深深扣出无数个白色的半月痕。她惶惑地眨眨眼,泪水不自觉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她喃喃:“是啊,我怎么了?”49怎么认识王章全……这是一件需要从头说起的事情。他叫霍文武,中产阶级家庭。家庭不算大富大贵,但本来还称得上衣食无忧。变故是在他小学时候发生,父亲生了一场大病,久治不愈后死在了一次手术中。这场突如其来的重病花光了家里全部积蓄,也拖垮了母亲的身体,她被原公司辞退,后辗转几家公司,工作一直无法稳定。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浩浩荡荡的狗血,他本该沉溺在父亲去世的悲痛当中,现在却要捏起鼻子面对生活中的一地鸡毛。他竭尽全力做好每一件事,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可弱小的肩膀无法承担起家庭的负累,儿子的角色也终究无法取代丈夫的位置。他知道,母亲常常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的哭,母亲以为他不知道,实际他心如明镜。那时的他就有一个想法: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他开始打工赚钱,补贴家用。起先只是挨家挨户敲门,问邻居需不需要帮忙洗碗遛狗、或是照顾小孩、辅导功课。只要给钱,大人能干的活,他也都能干,也都干过。他赚的第一笔钱,给刚认识的表妹买了彩虹棒棒糖。她当时第一次来他家,两岁的小孩儿走路还晃晃悠悠,他拿棒棒糖哄她,她兴奋地抱着糖舔亮晶晶的糖纸,他要帮她拆开,她却双手伸起来,伸老高,用细细尖尖的嗓音喊:“不拆、不拆、拆!”他笑得肚子疼,逗她:“到底拆不拆?”她瞪眼瞅他,亮晶晶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眼上边是一对眉,又粗又弯,眉毛跟着眼睛动起来的时候像极了蜡笔小新。她吸了一口气,脸颊边鼓出两个肉嘟嘟的小包,对着他,中气十足:“不拆!”他笑眯了眼,逗她可真好玩,他喜欢这个表妹。只可惜,除了一根便宜常见的棒棒糖,他没什么可以给她的。小姨每次过来时,会带大包小包的礼物,小到几件衣服,大到电子手表、学习平板等,可他这里钱只够买一些女孩的玩意儿,糖果、发卡、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