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富士小说>囚鸟这首歌表达什么意思 > 第178章 三(第1页)

第178章 三(第1页)

第178章囚鸟(三)

夜深露重,君不封一路背着解萦前行,步履维艰。

像是风筝彻底断了线,他的周身已不复与解萦的任何连接,刀尖起舞的剧痛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又是那个周身轻盈的自己了。可与日日不得安宁的苦痛相比,更令他难以承受的,反而是这份轻盈的沉重。

他在医馆斩断了自己的最後一丝尘缘,同女儿无声作别後,这漆黑的世界便又只剩下他一人了。

这样的至暗,君不封并不陌生,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送别自己的至亲。

父母接连饿死时,细脚伶仃的他将他们背去乱葬岗,一度被笨重的尸身压得直不起腰,他想哭,却只能对跟在身後的妹妹强颜欢笑。妹妹年纪小,尚不懂得生离的痛苦,还以为爹娘只是同他们玩一个游戏。待他和妹妹不得已朝不保夕地四处流浪,君不封选择将谎言继续下去,哄骗她说,他们只是在玩一局漫长的过家家游戏。谎言骗过了妹妹,也骗过了他自己。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他有了行骗的天分。

他们熬过了漫长的饥荒,却逃不过接踵而来的瘟疫。那时他也背着妹妹,拖着一身病痛,迷茫地寻找生路。病得神志不清的妹妹问他,他们能不能不要再玩游戏,她想爹娘,她想回家。

他说,很快了,我们会回家的,爹娘在家里等我们呢。

可爹娘和家又在哪儿呢?世上早已没了他们的影踪,他也根本不知该往何处去。

混乱年代,人们自顾不暇,自然无从关照角落里尘埃般的小小兄妹。君不封接连求医未果,兄妹俩赖以为生的童谣与寓言也失了往日的神通。温声细语的哄弄下,回应他的,只有背上那逐渐变冷变硬的小小身躯,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木然地顺着人流,将妹妹的尸身留在终会被付之一炬的坟场。

眼下的场景,渐渐与三十年前重合了。

这一回被带走的,是他的小阿萦。她是他的女儿,他的妹妹,他所珍视的妻子,他多年来唯一的家人。她是他的半身灵魂,他的命。与小丫头相处的朝夕,早已超过了他与父母所拥有的时间。可那麽长的岁月,摊开来看,也不过短短十数年,她才过了自己的二十三岁诞辰不久。

明明应该是一切才开始的年纪,就这样匆匆停止。

他的二十三岁,阴差阳错接住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小女孩。

而她的二十三岁,告诉那个曾经接住她的人,不必再寻。

君不封短促地笑出声,心肺仿似烈火焚烧,痛得他呼吸不滞。他的旧伤又在不合时宜地痛了,这里不是他该停歇的地方,但他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自欺欺人的幻术是有时限的。现在,麻醉消失了。

他脱力地跪在地上,解萦的手也随之无力地垂落一边。看着那枯瘦的白嫩手腕,君不封喘了片刻,终究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失去父母与妹妹的那一年,君不封在长安度过了新一岁的除夕。

解萦尤为喜欢长安的热闹,但在与解萦夜游长安之前,君不封常年以来对那里的记忆,只有冰冷,疼痛和日复一日的麻木。

沦落长安时,他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乞丐。当时的天子心善,见不得穷人受苦,一番悟道後,下令将全长安的乞丐撵至长安三十里开外,长安由此是座固若金汤丶人人艳羡的不夜城,天子一劳永逸地解决了穷人受苦的问题。考虑到丐帮毕竟是江湖第一大帮,为了避免有能耐的乞丐外逃生事,挑拨江湖与朝廷的关系,寒了天子良善的心,带头处理此事的将领下令,不论生死,将全长安的乞丐一概运至四十里外的冶铁厂,投炉冶铁,以绝後患。

君不封是时初来乍到,尚是一无所知的独行侠,在围剿中轻松落了单,仗着自己流亡淬炼出的野兽般的直觉,侥幸逃过一劫,随後躲在暗街陋巷,与野狗争食,动辄遍体鳞伤。小年夜里,官兵们排查漏网之鱼,到底发现了他。君不封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求生欲望异于常人,自然不甘心就此毙命,但长安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根本逃无可逃,最後只得被堵在小巷,忍受官差老爷们接二连三的拳脚。那时他已逃了老远,人被打得气若游丝,老爷们等着回去交差过小年,又不想节庆杀生,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他像死老鼠一般丢在原地,由他自生自灭,原地腐烂。

元宵节,长安灯火通明,在天子的主持下,烟花轰鸣,华美绚烂的壮景由此正式宣告新长安的诞生。通天的热闹里,体无完肤的君不封瑟缩着,在一个最不起眼的破落小巷吞咽一团早已发馊发臭的白饭。他到底是活了下来。此起彼伏的烟花在头顶绽放,君不封忍着疼痛擡起头,怔怔看着上面的光亮。那还是他第一次看烟花。此前只听同乡人讲过烟花大会的热闹,一家人都对此心驰神往,却只有他最终看到了烟花的全貌。

烟花照亮了他的脸,也无情映出了手里那团腌臜物的实质,他想吐,可他只能吃,恶狗贪食一般吞咽。他的胃已经觉不出疼了,他只是循着求生的本能又熬过了一天。近在咫尺的烟花声响震得他几近失聪,君不封在频繁的耳鸣声里痛哭不止。他想爹娘,也想妹妹,他不知道为什麽只有自己活了下来,更不明白为什麽只有他必须这样活。

在那之後,君不封成了一个时常饥饿的人。他花了很多年才勉强得以从那种病态的饥饿中走出,但他的心,终究是缺了一块。年轻气盛的君不封对此并无知觉,反而被触手可及的远大前程迷了眼,那时他尚在野心勃勃地为屠魔会抛头颅洒热血,即便那野心更像是一种对天之骄子们的拙劣模仿,功名利禄也实非他所愿。

茹心曾问他,你来到屠魔会做事,既不图名,又不图利,那你图什麽?

他什麽都不图。

即使在屠魔会内部,比起独占鳌头,君不封也更偏爱锦上添花的热闹,但他没好意思对茹心说,以命相拼,只不过是想为自己既定的命数搏一搏。

家破人亡,多年乞讨为生,君不封早已习惯在人们的白眼中求存,丐帮固然是天下第一大帮,但只有帮主和长老才有不被人轻蔑的特权,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无名乞丐。非要说的话,也许他想得到的,也仅是最不起眼的两个字,尊重。

茹心给过他极大的尊重。他心仪茹心,也并非为色相所迷。君不封时常被派去青楼卧底,见过数不清的天姿国色,自不会轻易沉迷女色。哪怕同是下九流,他似乎也始终是那最肮脏卑贱的存在,稍不留神,身上就会蔓延出腐朽的陈尸气味,自然不敢在那些苦命女子面前造次。茹心与林声竹终日形影不离,君不封无意破坏两人的情意,他当然能感受到女人明媚之下引而不发的恶意,但正因为目睹过她照顾妇幼的悉心,才会选择忽略那恶意的不适,毕竟,在看她照料家破人亡的幼小乞儿时,就像幼年的自己终于被听到了心底的告慰。

他是自愿托举他俩,希望他们能获得世俗的幸福的,而自己的归处,他从未想过。屠魔会人人都说,不封是当世难得的逍遥客,他一向不以为意。他从没忘记自己的来处,他是一个总在饥饿的人,一个无法安眠的人,一个生怕自己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人。何为逍遥呢?也不过是不管奔赴到哪里,都是个留不下的旅人。

直到一个浑身血污的小姑娘掉进他怀里,他才终止了自己漫长的漂泊。

他是在再一次将她记起时,才後知後觉地意识到,小姑娘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麽。

她的到来,将那块遗落许久的缺失版图重新拼齐了。

她是他可以抵达的岸,她是他可以下落的锚。

她是他荒芜内心的唯一乐土,他终于有了可以再度回归的家园。

她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

筹备成亲的那段时日,祁跃给他寄过一封信,他和解萦一人一封。君不封不识字,读信本该由解萦代劳,但信使罗介晔说祁跃郑重地嘱咐他,这封信务必要交到君不封本人手里,切不可交给第二人观摩。

君不封了解祁跃的脾性,特意支开解萦,在路边找了个素不相识的职业佣书,让他帮忙念信。他本以为这是一封最普通不过的祝词,听到最後,原来是谢罪。

祁跃的信里原封不动地写下了解萦舍身救下小佟将军的始末。他为夫妇二人不能前来赴宴致歉,也为无颜见君不封致歉。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没能照料好她。

就算没有这封信,君不封想,他也是没办法接受祁跃和小将军到场的,他无法忍受原本属于解萦的大好年华就这麽堂而皇之地悬在另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姑娘身上。但祁跃他们又有什麽错呢?这件事的因果,也根本不该怪在他们头上。

从山洞背解萦回家的那一天,她断断续续同他讲了很多军旅往事,聊到最後,到底逃不开对小将军的舍命相救。

察觉到他的低落,解萦笑问他:“大哥是觉得,我是出于为你复仇的自杀心态,才特意选择这个方式自尽吗?”

他默然不语,但身体瞬时的僵硬,早已表明了他的答案。

他当然清楚那颗黑暗的洋葱心,她以接近剔骨削肉的决绝,来还他这一世的恩情。

女孩将他搂得更紧了些,轻声笑道:“也许是有那麽几分考量,但就算没有这些过往,真遇到这个情况,我也会救人的。”

“为什麽。”他的声音沙哑之至。

“因为……我是大哥养大的孩子啊。”她粲然一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是大英雄丶大侠客的妹妹,从小被你耳濡目染,就算混不进你们的江湖,参不透我们的私情,但大是大非,我总是明白的。我的所作所为也不能损你一世侠名。大哥庇佑了我半生,总该轮到我保护你一回。大哥一直以来都是我的荣耀,我也想让你为我骄傲,让你知道……你没有把我教坏。”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